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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逆白黑】Observer on Endless Sky(14)

人理修复paro,玩了FGO梗但确实不是型月设定,复活后双男主组队进了皇历2018年的副本。

久·等·了(土下座),总之是一整章的魔女结界(?)打架。篇末会对一些具体事项作出说明。

前几章如果有吞章现象,其它存档平台(微博/嗷③/WP)在这里(微博直接点击文章列表查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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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1. 故都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2. 花园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3. 幸存者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4. 钥匙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5. 囚徒们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6. 剑鸣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7. 风暴之夜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8. 我亲爱的■■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9. 暗影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10. Knight of ZERO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11. 死棋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12. 七纱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13. ナイトメア

苍辉终末幻想 未名镇魂曲/ 14. 骑士·■■·皇帝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黑暗成为了一层茧壳。

梦境的主人独自待在里头,他自身便是这黑暗地域的核。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躲在这里龟缩不出,他总得走出去完成他未尽的使命。理想的根基还没来得及完成,他得一点点将潜在的问题抹除、将剩余的拼图凑齐。想要让事情的发展如他所愿,潘德拉贡不过是个起点,前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同时也有另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回响,告诉他“到此为止了”。已经有人察觉到了不妥之处,已经有外来的力量在和他对抗了。那是世界本身的意志吗?还是他的梦魇永远都不可能放过他自己?

他蜷缩在无人的空处,不确定自己究竟身在何地,是被毁灭之光给犁过的荒原,还是在原先的房间里,亦或是在异界化的边境处徘徊着。他的梦境可以连通向更高层次的、更为玄异的空间,他的精神可以阅览到那些本应无法为常人所知的信息,他的力量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覆写现实,那么不止于意识、连肉身都陷入了这样的怪异境地中也并非不可能。他几度试图站起,又被根于灵魂的疲惫感给拖慢了行动。或许就这样沉眠下去也无妨,叫寻觅而来的别人也见识一番他所见过的噩梦——

他听见了脚步声。比活人的更轻,像是踏在绒羽之间、浮于云雾之中,既不具备尖锐的侵略性、事实上也无任何攻击意图,决然不属于战士。他睁开眼,朦朦胧胧地瞧见了一小缕微光,仿佛还离得很远,却在温柔而坚定地向他行来。他瞧见了鸽羽与坠落的花,晚星与暮间的云霞,然后是所有这些色彩聚合而成的身形。他深吸了一口气,惊讶地发觉自己的确还在正常呼吸。

“你怎么也来了。”他嘟囔道,“我应该还没疯到快死了的地步吧。”

“你还好好活着呢。”一个声音轻柔地飘来,“不过既然这里是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处,发生怎样的怪事都是有可能的。”

梦境的主人抬起头来,他的视野变得更清晰了几分,他却觉得他的认知变得更为模糊了。在他可以目视的范围内,尤菲米娅·Li·不列颠尼亚正向他和缓地微笑着。像是从画框中走出来的幻影,穿过沉积着记忆的倒影之湖,死者也会重现生前的形廓。男人松开了抱膝的手臂,将重心从臀底倾移到脚跟一侧。他站起身时还有些踉跄,一绺长发从他眼前拂过,明媚的色彩令他一阵恍惚,但待到他直视向那张美丽的面孔时,他的心境已经平和了许多。倒不是说他能保持绝对的冷静,但形势着实已经够糟了,他早就学会了对奇迹的现身不做太多期望,何况过量的悲苦必然会将任何喜怒躁动都覆压下去。

“你也是从‘那边的世界’来的吗?”他问她,然后自嘲地扯了下嘴角,“虽然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对于死者来说,的确没有很大区别。”尤菲米娅微微颔首,“我们留在彼岸,我们守望着还留存于世的人们。我们看着你们做出不同的选择,走上不同的道路,拥有了不同的喜悦和悲伤——终究都是我们无法去干涉的。”

零之骑士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他在梦里见过记忆的倒影,也见过别处的鬼魂,但真正对他不含恶意的亡者之灵还是头一次以这种形式现身出来。他试图挤出一个更加普通平和的笑,面部肌肉却只是不受控地抽搐了两下。许是情绪上受了些扰动,周围的黑暗像翻搅的潭水般颤抖起来,边缘也渐渐淡化了。与此同时他的心口处一阵抽痛,于无声处隐约迸发出一道血光。他用双手死命按住那儿,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他的心脏陡然爆裂、或湮灭于静寂一般。他的命脉与梦境本身相通,心核也成为了这一古怪领域的核。血色还在蔓延,漏出他的指缝,晕染到他的身际,叫不复平静的无光处重新变作了遍布残骸的死地。

“我是个没出息的男人。”他低声道,“抱歉让你看到我变成这副样子。”

“宁可在我面前示弱,也不愿意在鲁路修面前这样做吗?”皇女的声音叹息道,“倒不是说你是那种撒谎成性的类型,不过你还是该坦率一些的。”

“事到如今,我唯独不能叫他看见我这副糟糕的模样啊。”骑士苦涩道,“明明都已经坚持到现在了,再要去向他求救也太差劲了。”

“我不这么认为哦?”尤菲米娅说,“而且事实上你也做过类似的事了,对吧?虽然我不确定你是否获得了你想要的结果。”

她的声音轻盈如歌,她探出的指掌有如穿过林叶的微风。她抚摸着他的头顶,在认知与现实相交融的地域间,竟也显得不那样像没有躯壳的亡魂了。周围亮了些又暗了些,他没去过多留意。他用力将血芒压按回心口之中,然后便垂着头、紧盯着脚下的枯骨了。“你完全可以放松一些的。”皇女的话语还在继续,伴着几分温柔的叹息,“你不需要独自背负一切,世界的命运对于一个人而言肯定还是太过沉重了、增加到两个人也才算是稍微好些。鲁路修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一直躲着他自顾自地消沉,该说他自己也是那种有脾气就发的性子吗,在这方面你可以学学他——”

“尤菲。”他打断她。他的牙齿咬着了嘴唇边,他将一些未出口的字词嚼碎成断续的气音,像裹着碎玻璃一般咽回到喉咙里。“你说你可以看见不同的选择、不同的道路。”他终于开口时声音很低,“如果我接受了本来的命运,我杀死了鲁路修,也成为了ZERO……那样的世界是怎样的呢?”

“你是在害怕吗?”她问他。他想他的脸色一定很差,也不知道表情又扭成了什么凄苦可悲的样子。“——你是在害怕呀。”尤菲米娅叹息道,“其实没有什么是值得害怕的。虽然有过很多的痛苦和悲伤,但也有很多人能够露出笑容。我觉得那样的世界并不是错误的。”

“我不知道。”他说。他摇了摇头,手指还压在胸膛上。血芒消隐了,疼痛还蛰伏着,如反复划动的尖刀,叫他在发声时止不住颤音。“我只是觉得,在战争中犯下罪行的人那样多,所有人都需要承担责任,那么也不是非得由我们来扮演恶人。”他的声音仍然很低,低而尖锐,“鲁路修的统治持续下去也没什么问题吧?如果有人反对,那就去劝服。如果他不愿为此而下令,那么就由我来帮上一把。我们总归是能让人们停止互相憎恨的,或许会花上更长的时间,但办法还是存在的。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想要以自己的方式迎接明日又有什么问题呢?”

他知道自己得不到有用的回答。

死者无法返回现世,幽灵也只能遥望着他。皇女的指掌拢在他的面颊上,像荒芜之地上一缕稍稍温柔些的风。她不能握住他的手指,予他更多信心和决意。她不能像活人一样拥抱他,只能向他展露一个略带悲哀的微笑。“你若真是个绝对意义上的自私鬼,这会儿应该能够更轻松一点吧。”尤菲米娅轻声说,“不去考虑更为庞大的世界,不去考虑未来的走向,不去考虑和平道路上的阻碍,也不去想自己的失误会导致怎样恶劣的后果,只是单纯地想要留住一个人、为了这样的可能性而去期许什么——你若是愿意这样自私到底,现在的立场应该会更坚定一些。”

诚然,他想。问题总出在我自己的心境上。若是真能完全被自身的妄执所困,反而不会叫痛苦变得这般强烈。愿望与本心相通,愿望的皴裂与反噬则意味着心在动摇。像尖刺,像寒冰,像刀刃,像一柄正在碎裂的剑——那股疼痛在他的胸腔内横冲直撞。他费劲地抬起头,死者仍站在近前,裙裾被无形的气浪拉扯浮动,如随时会展翅的飞鸟。某一刻她忽然收回了手,她转过身去,轻盈似将足尖点在了虚空之中。

“你来了。”她柔声说,“那么,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别太担心,我还是会看着你们的。”

而另一个声音接下话头来:“谢谢你,尤菲。”

零之骑士沉默地抿紧嘴唇。皇女的身影悄然离远,唯留下他与外来的闯入者。鲁路修总是这样随心所欲,介入一个人的意识与生活,发号施令,横冲直撞,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又轻而易举地抽身而去,仿佛浑不在意——这次不行,不能是这里,不能是他的世界。他昂起头,朝向这位自世界之外而来的访客。鲁路修身着深色礼服,仪态庄重,神情肃穆,比他更像是一位送葬者。

“所以说,”梦境的主人凝视着那双熟悉的眼睛,“你确实死过了一回。”

“或许不止一回了。”这一个鲁路修笑道,“当然了,初体验给人留下的印象总是最为深刻的。”

他的礼服领口并不算高,坦荡荡地暴露出了颈前的纹印,血色勾勒,展翅欲飞,涅槃的不死者。如今他与那魔女是同类了,只是他们的处世态度仍有很大不同。尚未成为他的行刑人的枢木朱雀轻咬嘴唇,知道他在指应当由自己动手的那一回。

“这是必然发生的吗?”骑士低声询问,“你,继承了这样的力量,返回到人世间,继续以你的方式来维护更高层次的秩序……”

“我想不是。”持印者轻轻摇头,“该说是机缘巧合呢,还是大部分有关于‘奇迹’的可能性都汇聚到了我一人身上呢……就我在上边观测的经历来说,正常情况下的‘我’的确是在那一天死去了。”

他的话语相当无情,将本就微弱的希望又碾碎了大半。枢木朱雀牵起嘴角,又向下一撇。他的手掌自心口挪开,缓慢地站起身,挺直背脊,不愿让自己显得太过可悲。

“但我已经将世界托付给你了,你也的确做得很好。”鲁路修又说,“虽然不是事事都尽如人意,想必你也是很辛苦的,不过即便我真的撒手不管了,你还是能独自坚持下去。”

“我不确定。”零之骑士疲惫道,“我是想要相信你的,鲁路修,然而这不仅仅是关于你。”

“你将我留下了又如何?”持印者说,“即使第九十九代皇帝的统治就这样持续下去,也长不过百年,多半还会更短暂一些。就算你想要为我构筑一个更为温柔的梦,等到我们离去之后,这种梦境也会自然而然溃散掉的。”

我知道,朱雀想说。他没有那样短视,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在构筑一个空中楼阁。一方花园,能让它的所有者在繁盛景象的环绕下起舞,却不顾根基处的脆弱裂痕。他张嘴想要谈论时思绪恍惚,周围闪掠过的幻景是白羊宫的庭院。有偏执的恶意随之涌动,他察觉到。即使他的心能将大部分虚妄的念想阻挡在外,让他不至将整方世界的运转与前进都截停下来……

“……果然还是那两人的恶念造成的遗留影响吗。”鲁路修叹了口气,“你本不该这样执着的。”

持印者面色不善地一挥手,将虚像中的一对身影拂去了。查尔斯和玛丽安娜的残影仍然在暗处发出低沉的狂啸,将那愿望的种子都染上阴暗色彩。可是事情不是这样简单,朱雀想。不能将过错全推在死者身上,决定将恶意付诸于实践的总是活人。

“即使如此,我也已经没有从头再来一次的机会了。”他轻声说,“你看,这就是我无法向你坦白的理由——我知道自己注定不会获得谅解。”

环绕他们的一片死寂之中忽然掀起风暴,残余的茧壳也碎作无数细小的黑色砂砾。留守的皇女被风送远,飘荡至天空之上,如离群的白鸟般孤独地向下俯瞰。阴云之下的潘德拉贡已然化为一片焦土,他的梦魇开始侵蚀此方现实,又或者相对于彼方的观测者而言,他们才是活在妄执的幻梦之中,他不知道,他不再想。风携着巨大的雨点而来,每一滴雨水都像是浓郁的血,每一滴血都凝缩着一个亡魂的哀鸣。皇室的后裔,服从于皇帝的群臣,更多的无辜者,千千万万人。他张开臂膀,至此心绪反而诡异地重归平静。

这就是我的战场,他想,由我开启的匣子,我的罪恶的延伸,我的梦境的残骸。

然后他定睛望去,看见了他自己的脸。

 

他花了些时间去安置娜娜莉,因而比鲁路修要晚到几分。这个世界的零之骑士必然不会对鲁路修痛下杀手,那正是他未能做到的事情,因而朱雀其实不太担心事态会失控得过于严重。至于另一个他自己的心理问题,能够发挥到何种程度他已经大致有数,在这样的风暴之中,反而是鲁路修有些迷茫。

“怎么回事?”鲁路修问。

“陷入了某种无法解决的逻辑矛盾。”朱雀回答,“意思是说,我大概是又有些想不开了。”

“什么意思?”

“借助外力来约束你的记忆,试图将你塑造为更加理想、更加符合期望值的状态;嘴边挂着冠冕堂皇的借口,实质上却是忽视乃至否定了本应好好维护的‘某个人’的理想和决意而在自作主张——这是我在加入圆桌时做过的行径,而现在的零之骑士本质上是在重复与那时相同的错误。”朱雀如实承认,“不管是尤菲还是你,所期许的未来都与这样的做法是不相容的吧。”

他略仰起头,望向高高飘荡在上空的美丽身影,似一只鸟儿、一片游云。他又将目光收束回近在咫尺的同行者身上,面上浮起温缓微笑。“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能够再度携手合作的那一步,我也决定正视并尊重你的选择了,既然如此,就不能因为个人的悲伤而走回原点。”已经担任过行刑者的男人平静道,“那边的‘我’应该也察觉到这点了吧。他能坚守的事物少得可怜,就连自己的本心都无法确定了,仅仅是凭借着一腔执着——”

他听见雷电轰鸣,自云层之上传来隆隆咆哮,实际朝向他的却只是一个逐渐陷入狂怒的年轻人,他那悲哀的倒影。“你又知道什么了?”零之骑士厉声道,“回答我,ZERO——以这个身份出现在我眼前的你又算是什么?”

“我是你本该面对的命运。”他说。

“你是我不该遵从的命运。”零之骑士断然喝道,“摆出这么一副看透了一切的样子,其实你也后悔过吧?你不能给出否定的回答,你是没办法欺骗你自己的。”他伸出手来,用力点在外来者的胸膛上,直指他的心脏。“但即使真的犹豫过也后悔过,你是没办法在那个人面前说出来的吧?”

他们在风暴的中心对峙,血水在足下淤积,蓄起深潭,又掀起涛浪。骑士的衣装上原本洁白的部分也被血色所染,叫人逐渐分不清是他罪孽的具现还是他自身所受的重创。“说啊。”那个年轻些的、为绝望所扭曲的枢木朱雀对着他咆哮,“告诉他你既胆怯又懦弱,无数次怀疑过自己能否完成他的嘱托。告诉他你根本不愿去设想失去他之后孤身一人的未来,你逃避了那么久,到头来也不过是把眼泪都藏到了暗处。你说我的立场不够坚定,你又比我高明到哪儿去呢,ZERO?”

“我并不比你高明,也不打算否认你所说的话。”而他这样回答。他分明是在凝视自己的绝望,他感到可笑,却不愿多加嘲弄;他知道那深渊曾经存在,自己也不过是险险没有滑落其中。“你说得对。我既胆小又卑鄙,事到如今觉得只要还能够触及他身边的位置就足够了。我只不过是在为此而努力。”这一个尝试过跨越绝望的枢木朱雀对着自己的面容喃喃,“你说得对,我是个懦夫,直到最后一刻才愿意面对必将发生的创痛。我不会否定我自身的缺陷,也不会否定你为了进行挽回而做出的一切。”

他们凝视着彼此,黑色的砂砾溶入血雨,凝作鸦羽似的刀刃。“但你还是会试图击败我。”皇帝的骑士说。

“因为我是你必将走向的末路。”救世者的骑士说,“这就是注定的结果。”

他一步踏前,天幕之上浓云被强光破开。风暴歇止了,血潭散落了,在这扭曲的“核”的周围,无数昔日的魇影开始交相浮现,真实与一步之差的真实。如古老的决斗仪式一般,枢木朱雀抽出佩剑,名为“零”者与零之骑士的动作几乎分毫不差。鲁路修或许是调停者与裁决者,然而枢木朱雀的斗争只应、且只能由他自己来完成。两柄样式不同的长剑互相碰撞的那一刻,他们的舞台定格在燃烧的天空要塞上,那是战争理应迎来终点的一日,达摩克利斯在向下沉坠,花园的天顶碎裂了,坍塌的横梁如巨大的积木块般轻易落下。他们踩在白色的大理石与黑色的钢铁上奔跑跳跃,毫不留情地互相厮杀,双眼中猩红血色浮现,仿佛在求生之余也并不介意置自己于死地。

外来的枢木朱雀沉默地迎击而上时,还看得见交错的炮火与飞舞的白鸽。石柱擦着他的身躯掉落,子弹飞过他的耳际,他将自己领回这一场战争里,他知道这舞台上真正的敌人是谁。他将剑尖直指向零之骑士的咽喉时,庆幸于自己是有过获胜经验的一方——不是在达摩克利斯之战中,而是在对抗自身的软弱这一层面上。他们跳出正在燃烧的要塞,他们踏在天空之上,踩着断刃、碎石与装甲骑的残骸,每一道挥击都离致命处更近。

“你应当在此退场。”朱雀说。

“我必须赢得胜利。”另一个他回答。

爆炸就发生在近旁,理应在这一个零之骑士的操纵下俘获红莲的白色机体被火焰吞没,灼热的气浪将他们两个的步伐都扰乱。那一战的败者发出冷笑,昔日里他自行伪造出的死在这一刻反而成为了他的推助力,将这魇影拼凑出的舞台拉向由他主导的一侧。“你明明就是那种为了让战争终结而敢于去杀人的类型,现在却在做完全相反的事吗?”他的攻势愈发狠厉,语言也尖锐无比,击碎用以维续平静的谎言,剖开他自己的胸膛,“你拖延了战争结束的时机,还在以持久的和平为借口,其实只不过为了延续你一厢情愿做的梦。”

“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那年轻些的骑士吼了回来,“我需要时间……需要我去慢慢改变的地方太多了,光是潘德拉贡都还不够——”

“你打算把整个世界都拖进你的梦里吗,枢木朱雀?”他质问自己,“你就自大到了这种地步吗?”

他出剑时火光四散,整座燃烧的舞台都蓦然震荡,仿佛一重现实的轮廓被硬行排出。天空要塞不再下沉,悬浮的梯阶反而悉数破碎。对方的心神动摇了,这是致胜的关键,一击即可达到目的。零之骑士面露茫然,有如忽然被折断翅翼,无声无息地坠向大海。

到此为止,朱雀想。他反手抓住达摩克利斯机库出入口的凸处,牢牢攀附住身躯,以免自己也一同坠落。倘若对方就这样认输,这基于往昔碎屑的舞台也会恢复原状。“到此为止。”鲁路修的声音说。一只手自他后方探来,轻握住他的小臂。他们都不愿将这样残酷的裁决延续得更长,也不希望它会将一颗心彻底击碎。停手吧,别再继续,无需再固执己见,既然那份经过扭曲的决意落败了,也该让一切回到正轨上——

“还没有结束。”另一个声音说。

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这正在坍塌的舞台下端,伸手接住了沉坠下去的落败者。黑发的年轻人轻笑着,向上瞥来一眼,又侧过头去,全无犹豫地吻上了骑士的嘴唇。舞台并未就此消散,它的形态发生了变化,火焰消失了,半毁的要塞也消失了,他们落向形似阿卡夏的庄严殿堂,悬于虚空,脚踏实地。审判者站在高处,立于台阶之下的则是受审的一方。少年皇帝扬起头来,怡然不惧。

“你们才刚刚击退了我的骑士而已。他是我麾下最强的力量,是为我所握的剑;身为护盾的魔女不在此处,倘若她在的话、形势或许还会更复杂些。”那一个鲁路修哂笑道,“但那都不甚重要了。最终的决策出于我手,至少在这个世界,我仍是皇帝。”

“我还以为我们已经取得某种程度上的共识了呢。”持印者语带无奈。

“的确如此。”皇帝回答,“我认可你们的行动计划与理由,也认可你们修复世界秩序的良苦用心。我出现在这里倒的确是出于更为单纯的原因——就好比说,我暂时还不想允许我本人以外的别人来欺负这个无可救药的家伙。”

在他的搀扶下,一脸消沉的零之骑士重新站稳了脚跟。不属于此地的鲁路修笑叹出声:“嗯,不愧是即将载入史册的暴君,非得在最后关头跳出来扮演一下恶人不可。”

“可别说你没有预料到这种发展,那样一来我只能很遗憾地认为你布局和破局的水平都退步了。”皇帝耸起肩膀。

“不不不,我还是料想到了的,毕竟我真的很擅长在这种场合下跳出来充当最大的混球。”鲁路修诚恳道,“我猜直接劝你让开也没用?”

“如果是你陷在类似的处境里,你也一定不会让开的。”年轻的皇帝说,“这不是为了我自己。”

是为了不留下更多遗憾,朱雀读懂他的言下之意。坚持守护自己应当守护的东西,并为此负责到底,无论是哪一个鲁路修都不会在这点上踌躇。“这的确是我会做出的选择。”与他同来的观测者说,“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那就拿出全力吧——我可不会对自己留手,所以留神些别输得太难看了。”

“对手是自己的话,谁的赢面更大还是未知数呢。”皇帝扬声道,“这毕竟还是我所熟知的世界,而你们才是外来者。”

他大笑着展开双臂,虚空之上升起金色的齿轮,与更高处投射而来的呢喃呼唤相碰撞。持印者面沉如水,眼里燃烧起近黑的血光。

 

他仿佛回到那一天,世界的运转继续向前稳步推进,皇帝变作前任皇帝,死去的皇妃的幽灵也不再拥有回归现世的机会。双眼都燃烧着血光的少年人转向他昔日的友人与敌人,他们需要决定接下来是否应当一同走完余下的路途。鲁路修·兰佩路基变回鲁路修·vi·不列颠尼亚,其意义就在于不列颠尼亚已被写定结局。如今他记起全部,包括本该为他自己奏响的安魂曲。

巨大的齿轮在空中碰撞,发出铿锵铮鸣,有如即将死去的乐章。他们在天空之上排局布阵,无数虚影幻化作棋子的模样。那些棋子从天而降,一方是无面的高大卫兵,一方是宛如幽灵般的黑影,他们手中握着不同的武器,在虚空中冲锋陷阵。他们的意念在指挥这一局棋,年轻的皇帝望向对手的棋子,它们手持的物件并非刀枪或长剑,更像是——

“钥匙。”皇帝说。

“妄执的碎片,梦境的核心。”外来者说,“我已经亲手夺走了这样多破碎的梦,我不能在此停下。”

可真残酷,少年皇帝心想。但这就是他自己理应采取的作为。总得投入更为宏大的使命之中,总得伤害一颗又一颗心。在那些棋子的交战中,他听见战场中的哀鸣,女人、男人、老者与孩童,雨水击打在掉落的护手与损毁的铠甲之上。倘若他在这里落败,也不是因为他不曾对自己的世界投以足量的热忱,而是因为那些未闻之事与未见之物。在他的面前,无面的主教斜来一步,挡在他的身前,抬起剑刃斩向对面的国王。那统率幽灵的国王兼执棋者朗声大笑,坦然应受下这一击来。

他不会死去,皇帝缓慢地想起。他不介意展示出这点,也不会将此称为卑劣。他或许早在这样漫长的旅程中一次又一次赴死,这也是他需要呈现出的决意。也就是在那一刻,持印者被撕裂的咽喉痊愈了,那图腾被鲜血染作更为明亮炽热的颜色,并随之迸射出耀眼光芒。主教被一柄铜色的钥匙击退,两张几乎一致的脸孔之间再无阻隔,他们同时向前一步,棋手对棋手,国王对国王。

巨大的不死鸟图腾向上升起,宣告这一战即将分出胜负。在血光招展下,铮鸣止住了,原本凝滞不动的金色齿轮开始转动,虚空之中发出玻璃破碎般的脆响。两个曾经敢于号令神明的人类凝视着彼此,眼下同时淌落血痕。白衣的皇帝视线迅速模糊,他踉跄着后退,跌入一片影子,反被他的骑士搀扶住。

“胜负已分。”另一个鲁路修宣告道。皇帝抬手想要擦拭眼下的血渍,忽然察觉到这一桩战斗给他带来的负担比他能预想的还要更严重。他的四肢百骸都传来被击打过的钝痛,仿佛先前指挥过的士兵所遭受到的攻击都如实反馈到了他自己的身躯上。他还不过是凡人之躯,强撑的意志坚守到了最后一刻,还是不免脱力软倒下去。他的骑士将他托抱在膝上,惊慌地替他抹去已经淌流过脸颊的鲜血。

“我犯了错。”他的骑士说,声音低微,语带哽咽,“是我在自作主张,是我没能坚守我们本来的信念,是我太过无能了,是我背叛了你、甚至又犯下了与过去相同的过错——鲁路修,你并不用……”

而皇帝只是微笑着,在视野一片模糊昏暗间偏头亲吻了贴向自己的指掌。

“你终于又愿意叫我的名字了。”他轻声说。

舞台将要崩落了,虚空之中仍然绽放着金色光辉,有如不灭的恒星。皇帝安静地睁着眼,感觉到有温热水滴砸向自己的眼眶。去吧,他做口型道。去吧,让这场战斗真正落下帷幕。他主动推开想要继续抱着他的臂膀,他的骑士才终于愿意起身,走向那既定的结局。

他又花去一些时间才恢复视觉。零之骑士正凝视着从彼方来的使者,望着另一双血芒流转的眼睛。“你真是、真是个,”枢木朱雀的声音轻轻道,“非常过分的家伙。”

“嗯,我知道。”那一个鲁路修回答。

皇帝便笑了。另一个朱雀在一旁叹息着提醒:“现在让一切重归正轨还来得及。”这一个朱雀走向他,在回收碎片的步骤结束之前代为照料几乎还动弹不得的落败者。鲁路修在这外来者扶起自己的肩膀时歪过头,忍不住龇了下牙。

“是啊。”但他还是妥协了,平静地望向另外两人,“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在他的注视下,天空上的观测者披着他的样貌,似人,似行走的神明,似世界的意志化身,似庞大的愿望洪流凝聚而成的缩影,向着他的骑士伸出手。枢木朱雀闭上眼,胸口迸射出一道血芒,那光芒逐渐凝聚起来,由回收碎片的男人握住柄端,缓缓向外抽离而出。

那是一柄细长的银剑,或与之形状相同的钥匙。乐声在这一刻忽然拔高,又徐徐下降,只余回旋的尾音。

你没有其它遗憾了吗?某个声音在问。是那离去的魔女,或是执着另一柄剑的骑士,或是彼方的他自己,鲁路修并不知晓。也许那亦是愿望的残片,或世界投向他的一丝怜悯,他坦然应受,又微笑着回绝。

没有了,少年皇帝在心中回答,毫无迟疑。我为我想要守护的事物尽力过了,我与我自己的仗也已经打过了,我的同路人仍在我身边,到头来我们的罪孽和责任都仍是一体的。至少在离别的日子到来之前,我都是不会丢下他独自承担一切的。

那银色的剑之匙终于被完整拔出,掌握在即将踏上归途的男人手中。梦境在消散,虚空中的殿堂、燃烧的要塞与损毁的焦土都离他们远去。在一片光怪陆离中,皇帝挣扎着抬高手掌,被他自己的骑士用力握住。他想起落向自己的眼泪,他想若是那一日真正到来,我将死去、而你长留,你是否也会为我哭。

“没关系的。”他又说,声音柔和,满怀希望,“就算我们注定无法一起迎来明日,也已经见过足够美好的愿景了。至少在某一个未来里,我们总会再度重逢的。”


TBC


后面还有一章。

因为进度问题导致实体本计划也有所耽搁,真的非常抱歉。近期会将余下的章节内容也全部进行网路公开,对于至今没有退款的朋友承诺本内会额外附赠短漫,赠品另补一款外封图同款明信片,本子会尽快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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