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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逆白黑】Observer on Endless Sky(01)

人理修复paro,玩了FGO梗但确实不是型月设定,复活后双男主组队进了皇历2018年的副本。

落地先来个皇城半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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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1. 故都


最开始是在一个夜晚。

都城西区的居民区不全是贵族的眷属,也有靠手艺吃饭、又借助商业推广努力进到帝国的心脏一带来好打开更多生意通路的普通人。柯尔特家最开始做的是仿古火器的生意,兼带着做些手工刺绣。贵族们喜欢拿这些东西来消遣,未见得派得上用场,但不少人乐得买些稀奇样式来放在家里用作展示。店铺不大,和附近的一整个片区一样都归一个子爵管辖。子爵大人的名字是弗内斯或杜克,家里的大人们提过几次,莉莉安也从来没记清楚过。

她不负责跟那些有爵位在身的大人物打交道。母亲说她的行为太过粗野,将她送进女子学校去学习礼仪,每逢假期才能重新回到家中。学校在这一年提早放了假,高年级的女孩们拿着电话议论纷纷,脸上尽是些忧心忡忡的神色。莉莉安还不太懂,她提前一个月就见到了家人,父母拥抱她时的态度都柔软和缓了几分,但他们一旦转过身去,脸上的茫然和惶恐便都藏不住了。“往后该怎么办呀?”母亲说。是在一个夜晚,莉莉安起床小解的时候听到了她在哭。她断断续续提到了子爵大人、店铺的生意和昂贵的缴纳金,父亲的声音则更低沉些。他提到皇帝,是那位新登基的、特别年轻的皇帝,上位的手段不那么正当,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强压下了一众理应反对他的声音。

“我们还有一条出路。”父亲说,“能不能成功就取决于那位新来的小皇帝打算动刀到哪个程度了。”

然后是好几个不够平静的夜晚。她被父母的商议弄醒,她被更多奇怪的动静弄醒。有些她不认得的陌生面孔开始出入她家的门厅,带着些看上去和店铺里摆卖的火器样式相差颇远的枪支。他们提到了“军队”,自称是“起义”,穿着华贵服饰的大人们来来去去,其中某一个或许就是弗内斯或杜克。把自己藏好,母亲说,别问你不该问的、莉莉安。时间就快到平时要放假的日子了,学校没有来新的通知,店铺的大门也紧闭着。不需要帮工,不需要去接待那些她不认得的面孔。新闻里播放着发生在潘德拉贡的种种新事,称不愿解散私军的贵族们为“不合新法的流亡者”。父亲砸碎了一个半空的酒瓶,说时候差不多了。

再往后的一个晚上,她听见了沉闷的轰鸣声。在西北郊的方向,还没有进入城区的边界,就开始了漫长的碰撞。过去了一个小时,或两个小时,父亲没有回来,母亲也不知去向。她从床上爬起来,没穿鞋袜,赤着脚跑出卧室的门,跑进空无一人的起居室,跑过没有亮灯的门厅。她站在那里等待,总会有一两个大人出现的。是她的父母,是那些她逐渐开始认得脸的衣着华丽的客人,提着包裹,藏着枪支,去到某些她不知道的地方。

她等到凌晨四点,分针指向了五,门锁被打开了。灯亮了,一些穿着统一式样制服的士兵走进来,约莫有十二人,随后又进来了另一个有些特殊的高个儿男人。他的半边脸上覆着金属,看上去有些可怕。“是的,这就是那个联络点。”他在进屋后侧过身,眼睛看向门外,单手按在胸前,“其实我能处理好的,不需要劳烦您亲自过来。”

“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想确保一下你没有漏掉什么。”一个声音说。

金属脸的男人点了下头,不再多说什么。士兵们开始翻箱倒柜,应当是在找些东西。他们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去,一次、两次,就像看见一尊木像一般冷淡,但随后还是有人指了下她所在的方位。留在门外的人总算进来了,看脸孔是这些人当中最为年轻的一个。他的披风上嵌着猩红的宝石,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你好。”他在转向她之后说。他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没有走得更近,低头瞥了下她光着的脚。

“爸爸和妈妈呢?”女孩问他。

“他们去了一个地方,很快就会回来的。”年轻人说。

他的声音在此时显得很是温和,他的脸上挂着一抹浅笑,他的长相也不算凶——不会比旁边那个金属脸的怪人更凶。莉莉安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见过你,”她说,“在电视上,你是那个……”

新任的小皇帝身边的骑士,那个会被大人们叫做贱种、狗杂碎、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疯子的名誉不列颠尼亚人。她犹豫了,零之骑士却像是浑不在意一般歪了下嘴,半蹲在了她的面前。“你叫什么名字?”他柔声问她。

“莉莉安。”她小声说。

“很好,莉莉安。”他在士兵们翻来覆去弄出的碰撞声响中微笑着,“你不需要再感到害怕了。”

 

虽说是“降落”,但他们也没有真的被扔到半空中,最多离地半米左右,会来不及调整平衡但肯定不至于摔断腿。他实际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地上了,脑子嗡嗡作响,硬砸了一下坚实大地的后背也在向他抱怨。他呻吟了一声,手肘支着地面坐起身来的时候还有些天旋地转。“感觉如何?”有人在不远处问他。

“老实说,有点想吐。”他十分诚实地回答。

他又耗了大概一分钟才缓过来。宛如中暑般的胸闷气短和眩晕感渐渐变弱了,也让他意识到再这么闷下去说不定真的会中暑——以防万一,他们是穿着防寒套落下来的,大斗篷裹着脑袋肩膀,就算直接被扔到西伯利亚也不至于立刻被冻死。他们显然不在西伯利亚,也不在那个意外颇多的冬季里。天空很蓝,太阳很毒,一看就是个不太好熬的夏天。朱雀扶着墙根站起来,抬头看见自己的同伴已经在拍掉斗篷上沾到的灰了。“你的适应性还不错。”鲁路修边拍灰边说,“我也是尝试了几次之后才慢慢习惯的。”

“这就算完了?”朱雀有气没力地问,“我们已经到地方了吗?”

行囊没丢,还在他背后。他把东西甩下胳膊,从斗篷内侧拿出来平放在地上。鲁路修已经做了同样的事,他把拍打干净的斗篷卷起边来,这才蹲到了背囊旁边。“我联系不上C.C.了。”然后他说。朱雀停止了左顾右盼,盯着了鲁路修被兜帽挡住的后脑勺。

“你们是靠什么联系的?心灵感应?”他发自内心地感到好奇。

“你在说什么呢,当然是通讯器了。”鲁路修举起一个长相很普通的耳麦。他用拇指拨弄了几下,它便发出一阵微弱的电流滋滋声,全是杂音,没有可用的号段。“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鲁路修又说,“直接用意识跟她隔空对话应该也有可行性,只不过毕竟我的Geass不是用来干这个的,实际操作起来会稍微有点麻烦。等晚点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再研究一下。”

朱雀看了看他举着的通讯器,又忍不住看了看天。“我真的很好奇那东西是以什么原理来运作的。”

“你要是真的想仔细研究一下,我倒是不介意给你看它的参数,但我们得平安回去才能检阅资料库。”鲁路修说。他把通讯器收回了背囊里,单手拎着提带重新站了起来。“至于我们要花上多久才能回去,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不觉得这附近的景色很眼熟吗?”

他们正站在一条一点都不狭窄的巷道里,就在临近巷口的地方。朱雀差不多回了神,也没空继续对初次的穿越之旅发散更多无用的感想了。这次他更加认真地看了看周围的布局,面前的长街上没有行人在随意走动,路面平整且过于宽阔了,容得下一支仪仗队直接拉过去。不止是这样,他冒出脑袋查看情况时发觉有卫兵正在巡逻,而更远的地方那高阔的雕花大门在这个年头的新闻里出镜率应该还是颇高的。朱雀缩回头来,深吸了一口气。“圣达尔文大街……”

“而且这明显是夏天。”鲁路修说,声音突然变得干涩了不少,“也就是说,目前的当权者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巡查的队伍就忽然加快脚步向这边来了。没有人吹响警哨,但肯定有人以其它方式发出了警示。看衣着是皇室禁卫军,第九十九代皇帝的特供版。虽然这也不算什么很难解决的事态,朱雀还是稍稍感到了一阵牙疼。他征询性地看向鲁路修,后者动也没动。当然了,在这条街上跟禁卫军赛跑绝对是最坏的主意,不过他也不是没把握以一对多还把鲁路修护个周全。枪就别在腰间,匕首藏在靴子边,反正他也一样熟悉附近的地形,半打半逃不是完全没有胜算。

不过鲁路修显然有另外的打算。他耸了下肩,怡然不惧地面朝向接近他们的队伍。他们很快就被包围了,为首的一人抬枪指向他。“形迹可疑者不得擅自接近皇宫禁地。”看打扮是巡查队长的人冷声说,“摘下兜帽,露出脸来,举起双手接受搜身。”鲁路修大声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把盖在头顶的布料往后一掀。他还没依言把双手都举起来,巡查队长的表情就变得十分精彩了。

“……陛下?”他犹豫道。

鲁路修还没放下的右手向肩后轻轻虚按了一下,于是朱雀也将兜帽取了下来。他们都露出脸之后,本来看似还有几分怀疑的巡查队长面色一整,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敬礼!”他压低声音吼了一句。围过来的小队齐齐单手捶胸,身体前躬向他们两人致意。好在他们没有当街下跪,不然这一幕看上去就更怪了——虽然也不至于引人瞩目,毕竟也没几个敢在这条街上随便探头探脑的闲人。鲁路修点了下头,再开口时忽然恢复了那副上位者向人发号施令时从容又略带几分冷淡的口吻。

“我还有些事要确认。”他说,“就在潘德拉贡这一带,不必跟来。”

“您有什么吩咐,大可直接知会一声——”

“我想亲自去做。”鲁路修说。他微微抬起下巴,发出一声冷哼。“近来你们搜集情报的速度太慢了,若不是这样,我也犯不着自个儿跑出来。你们应该考虑如何向我谢罪,而不是质疑我的决定。”他说得像模像样,朱雀还隐约感受到他调用起了某种力量,这大概能够使得面前这些傀儡士兵闭嘴得更快。鲁路修略一歪头,双手都叠在了身前,恰到好处地摆出了一副有些不耐烦的模样。“再说了,零之骑士也在我身边进行护卫,还轮不到你们来操心我的人身安全吧?——除非你们是想质疑我亲自挑选的骑士的能力?”

他把话说得这样重,没有人再敢提出反对意见了。“失礼了。”巡查队长低声说。他飞快地一躬身,转头便宣布了紧急状态解除。士兵们齐声应是,然后依着号令迈开步子往街道的另一头去了。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事情发展至此朱雀才刚刚感觉到自己的后颈上开始冒汗。不是因为紧张,只是因为气温。他拽着斗篷领子晃了两晃,黑色吸热,夏天就更难熬,话说回来,他们穿得一身黑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出现在皇宫前方的主街道上,也就差把“我很可疑”几个大字给写在脸上了。

“还挺方便糊弄的。”鲁路修轻快地说,“真是谢谢我自己了。”

确实。朱雀也将行囊提在了手中,迈步越过了鲁路修的身位。街道上的景象确实与他记忆中的一致,但也有些许不同。既然暂时不会再有禁卫军来逮他们了,他可以放心再多观察一阵——等等,问题就出在禁卫军的身上。

“是我记错了吗?”他迷惑道,“负责巡逻的人数是不是太多了?”

“自信一点,你没记错,人数确实变多了。”鲁路修说,“过去我设置的警戒线也不少,但是按说在这一带还不至于戒严到这种程度。”

朱雀偏过头去,总算看清了鲁路修的表情。早已离任的过期皇帝正颇有些纠结地皱着眉头,似乎没能很快得出答案。单是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按鲁路修刚才在那番对话中透露出的意思,他们可能得到处走访一番搜集情报才行。“下一步怎么走?”朱雀问道。

“首先搞清楚是哪里不对劲。”鲁路修说,“大致的时间和形势都已经确定了,接下来要判断的就是问题出在谁身上了。既然都快形成特异时空的‘核’了,肯定是个相当麻烦的家伙。”

“目前嫌疑最大的就是你本人吧?”

“我不否认。”他撇了下嘴,“但也不能百分百肯定。没准是修奈泽尔发了病,我们两个落到潘德拉贡这一带来只是为了帮这个时空的自己一把。有野心也有能力,手握权势和武器,还聚拢了一部分人心。要说这个时候的修奈泽尔是否拥有强烈的想要祈愿的欲望,我认为是有的。他所知道的Geass是那么方便的能力,他也不是那种十分介意玩弄人心的正直性格,如果想要多一样筹码来跟我抗衡,而这种诉求确实吸引来了一小块愿望的碎片……”

他停住了,张了张嘴,好像意识到了他多多少少对修奈泽尔还积存着一些怨气,而这种怨气在潘德拉贡的地头上一旦被引爆出来就可能再多强化十倍百倍。朱雀没忍住笑了一声,鲁路修对着他翻了下眼皮。“我不是在为自己辩解。”鲁路修嘟囔道,“我只是想多假设几种可能性。”

“我知道的。”朱雀低声应道。

他们没有在圣达尔文大街附近停留太久。他们得找个地方换掉衣服,把斗篷换成普通一点的袖衫,然后用帽子来挡脸。随身携带的行囊里有不少东西可用,总比到地方两手空空一切基本问题都得自己想办法解决来得好。年代很近,是他们都熟悉的地方,不存在交流障碍,商店街上公共设施齐备,也不用担心饿肚子。至于消费问题……只要鲁路修的眼睛还好使,基本上就不存在什么难以解决的消费问题。

也因为是在潘德拉贡,鲁路修并不能在什么地方都毫无顾忌地使用Geass,毕竟这里是某位皇帝的统治核心地域,同源的力量不见得能重复生效。他们换上了更为轻便的行装,墨镜加帽子就能很好地应付行人的目光和毒辣的太阳。不仅是朱雀人种的问题,他们两个的脸都没法坦荡荡地露在外面,幸好来往的行人依然不是很多。

这就有些奇怪了。他们从中心区起一路向西,不仅是显得有几分冷清的商业街,哪儿的行人都不太多。负责维护秩序的人倒是太多了一点,来回巡查的禁卫军之后是普通的警卫队,站岗的密集程度也远比朱雀记忆里的更为夸张。即使是在最初最为动乱的半个月内,反抗势力遍地走,想要摸进皇宫去直接跟皇帝以不那么和平的方式“稍微谈谈”的人还要更多,也不至于让潘德拉贡变成这般缺乏生气的模样。商业活动看上去倒是还很正常,至少没有肉眼可见大批查封倒闭的店铺,但光是人们不愿外出这点就已经够奇怪了。

“你觉不觉得这里有点……”朱雀组织了一下语言。鲁路修回过头来,一脸并不意外地勾了下嘴角。

“太平静了?”

“而且在外活动的人也太少了。”朱雀说,“就算是因为天气,这一带也还不到边郊,街道上不该这么冷清。”

总不至于是突然出现了某种难以在热天控制的瘟疫吧?他想这么揣测。但如果是这样的话,禁卫军们阻止鲁路修“外出”的态度应该更为坚决一些才是。他们走过帕里亚公园,用鲁路修弄来的现金买了车票,登上环城线打算往北坐一小段距离。车厢里同样冷冷清清,和他们在同一节的只有一个面生的小女孩,看上去不过七八岁,梳着亚麻色的高马尾,独自坐在角落里,一见到陌生人就猛一下瞪大了双眼,看上去有些吃惊。

说来有趣,从他们摆脱禁卫军以来,这还是头一个在见到他们时露出这般生动表情的人。大部分人脸上的表情都是相当平和的微笑,并不虚假,但也不够真实。就像是那些被Geass所控制的军队,像那些老老实实当着奴仆的旧皇族,无论什么事都不会让他们的态度产生太大变化,只有在涉及到他们所效忠的对象时才会引出更多鲜明的情绪。为他们引路的警卫,为他们提供饮食的店主,与他们错身而过的、看气质是原贵族出身的年轻女士,所有这些人的神情都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和在皇宫里摆出恭顺的态度来取悦皇帝的傀儡们也没有很大不同。

朱雀看向鲁路修,鲁路修径直向那女孩走去了。朱雀没能从她身上捕捉到丁点杀意,看来并不是那类打小就被养作特殊任务使用的卒子。她往座椅里侧缩了缩,膝盖不安地并拢得更为严实了。鲁路修已经做出了某种判断吗?他还没看明白。

“你好,小小姐。”鲁路修说。他摘下墨镜,半蹲在了女孩面前,双眼平视着她的眼睛。“看样子你就是我们这一路过来所碰到的最为清醒的人了。不太介意的话,我有些事想问你。”

“……皇、皇帝陛下……?”

“有关于这点,还请你对别人保密。”他微笑道。

话虽如此,他们附近也暂时没有别的旁观者了。女孩迟疑了几秒,旋即轻而快速地点了点头。她看上去依然很吃惊,程度比之前更为严重,还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畏惧。她试图滑下座椅,或许是想行个礼,却被鲁路修抬手阻住了。他在她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隔开了一小段间距,不至于忽然一下碰到她并致使她大叫起来。“失、失礼了,但是,您为什么会突然到这一带来呢?”在他们都坐好之后,女孩才小声发问。鲁路修保持着那副还算亲切的笑容,侧过头去认真地凝视着她。

“这里是不列颠尼亚的都城,而我是不列颠尼亚的统治者。”他语调温和地答道,“我当然可以出现在归我管辖的任何一寸土地上。”

女孩又点了点头。她将脑袋低下了,叠在膝上的手指绞在了一块儿。朱雀向着她多走近了一步,以免她突然惊慌失措到试图逃跑。女孩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了几下,这让朱雀察觉到了什么。“你很怕我?”他问。

“没、没有,我只是,”女孩小声说,“有点意外,因为没、没想到……”

“你又没做错什么,我也不会突然把你关进监牢。”朱雀告诉她,“不需要这么紧张。”

有鉴于他直接露着脸在外行动的机会不多了,他都有段时间没尝过这种到哪儿都会被孩子们惧怕乃至憎恨的滋味了,以至于他花了些时间才重新适应。他过去的名声有多差他还是记得个大概的,看样子在这个特异时空里这点也没有发生太大变化。朱雀感觉到同行者用一种似笑非笑的古怪眼神瞥了一下这边,无奈地摸了下自己的鼻子。女孩怯声应了句“好”,然后在鲁路修的要求下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莉莉安。”鲁路修便这么喊她,声音柔和,眼神沉静,并没有调用起那份蛊惑人心的力量,就这样坦然地注视着这个陌生的孩子,“你为什么害怕我们呢?从头来说。”

 

正如零之骑士所承诺的,她的父母的确回来了。

也是在一个夜晚。没有聚会,没有其他的客人,也没有她听得似懂非懂的高谈阔论。父亲先一步进门,母亲跟在他后头。他们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看上去也没有受惊过度。母亲要她早些睡觉,她便听话地照做了。那个晚上她依然没能睡得很好,她半夜起床去看了看情况,父母都没被她吵醒,他们沉浸在香甜的梦里。

被翻乱的东西收拾好了,生意也继续了下去。来往的客人们减少了,但收入似乎没有少太多。学校没有传来更多通知,熟识的其他女孩也没有打来电话。莉莉安坐在她的矮木椅上,看着父亲面色平和地整理柜台。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没有或许更应出现的愤怒。他根本不去谈论那个夜晚的后续,就仿佛此前的喧嚷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子爵大人呢?”莉莉安问他。

“什么子爵?”父亲说,“没有子爵了。也没有伯爵和侯爵了。”

“那我们接下来该跟谁做生意呢?”她接着问。

“也不是所有人都丢了脑袋。”父亲说,“没丢脑袋的人也没丢掉所有的钱财。”

“会比以前少。”母亲说,“但是好过没有。”

“谁丢了脑袋?”莉莉安问。她说话时本能地瑟缩了一下,父亲却像是浑不在意般散漫地一挥手。

“很多人。”他说。

“为什么?”

“因为他们忤逆了尊贵的陛下。”母亲说。

“但我记得父亲也——”

“你在说什么呢,莉莉安。”父亲说,“皇帝陛下宽恕了我们的罪行,你应该感到高兴。”

再没有人在夜间过来了。她去拜访过她还认得的一些,临街的马尔杜姆家屋子空了,邻居们也都紧闭着大门,偶尔能敲开一扇窗户,里头的人要么一脸茫然,要么就是压低声音警告她别打听太多不该打听的。北街的拉纳,药店的丹恩,没有整个儿消失不见,但对待皇帝的态度也都变成了和她的父母一个样。他们分明是争论过的,莉莉安回想了一番。缴纳给子爵大人的利润,依托子爵大人而打开的生意网,乐意在这一带消费的也都是些同等阶级的人。他们的数目减少了,父亲说是“没有了”。不需要额外缴纳一笔钱财,但也失去了一大批固定客源。这完全是坏事吗?她不知道。他们先前反对皇帝是为了这个吗?他们如今变得恭顺了又是为了什么?深夜的轰鸣还在继续,只是越来越少、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皇帝还留在皇宫里,仿佛什么级别的乱子都不会切实威胁到他的安全。

她其实不应该感到害怕。零之骑士是这么告诉她的,她的父母也都还在。他们没有消失不见,没有被关入监牢,没有像他们平静地、微笑着提及的那样“掉了脑袋”。也不会全是掉脑袋,她隐约知道一些。只要用真家伙来上一枪就行。柯尔特家没有再出什么意外,零之骑士也没有再来过。但是有些声音还是能在夜晚听到的,士兵们会列队经过,像沉默的深色的洪流。她似乎开始明白一些了。

她看着曾对她说无需再害怕的男人的脸,她感到危险。或许从那个晚上起她就在发抖了,即使她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弄清。零之骑士的到来不过是一个讯号,但这的确意味着改变的发生。他不过是听令行事,对吗?——那么可能还是皇帝本人更值得惧怕。

“我想听听你的判断。”一身便装打扮的皇帝说。

“要我直说吗?”他的骑士抬手挠了下鼻翼,“我觉得你疯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那么一点点。”

“是啊、是啊,不管是谁来面对这种局面,第一反应都会是这样吧——我自己也不例外。”便装的皇帝叹息道,“我就不该抱有侥幸心理的。既然潘德拉贡是最接近问题根源的地方,我们直接出现在这里也就不会再有别的理由了。”

他们都被她领进了家门,背着她和她的父母简单交谈了几句,然后将屋子原本的主人打发出门去了,据说只是“将应当去采购的时间给提前了一点”。莉莉安给他们泡了茶,她对自己的手艺并不自信,但坐下喝茶的两个人也没有露出多么明显的不满之色。黑发的年轻男人无疑是这些日子以来被电视新闻提到了一次又一次的鲁路修·vi·不列颠尼亚,尽管他看上去并不像是她曾在大人们口中听到过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和“失格的暴君”。他对着泡开的茶叶愁眉不展,单手在桌沿绕来绕去地画圈。“不妙。”他咕哝道,“很不妙。对贵族的清肃从来都不该波及到平民头上,哪怕是拥有经济利益联系的拥护派,只要不拥有带特权的头衔,也该被排除在控制的范围之外。不,应该说恰恰是这批人最应该被保留下来。”他的手指一顿,指尖重重叩了下桌面。“反对的声音应当被保留下来。可以打压,可以逼迫发声的人暂时闭嘴,但是不能直接让他们消失。”

“知道这些就够了吗?”在旁的骑士问。

“是啊,这就够了。”黑发男人说,“这一条举措的差异已经能看出统治思路的不同了,所以问题显然出在皇宫里。”

“也许只是个例。”枢木朱雀低声说。另一人摇头表达了反对意见。

“显然不是个例。”他说,“你还能报出更多你所知道的名字吗,莉莉安?”

她照做了。两位客人齐齐沉默了一阵,茶水也放凉到了合适的温度。“你有什么头绪吗?”名誉不列颠尼亚人轻声问道。

“还能有什么别的吗,我之前对修奈泽尔的评论放在我自己身上也能成立一大半。”属于正统皇族的那一位说,“你也知道这时候的我们走错一步就有可能全盘皆输,那么有一小片星星落到我这里来、让我本来的愿望和我所拥有的力量都产生了变异,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他的表情变得颇为纠结,他的同伴则扯了下嘴角。“我倒觉得你的意志还算坚定的,没有那么容易受到影响。”

“开什么玩笑。对面的底牌那么多,光是翻出一个娜娜莉来就够让我动摇了。”黑发男人说,“你还为此斥责过我呢。”

然后他们又不说话了,各自端起茶杯来抿了几口,两个人都是满脸的心不在焉。他们不再追问什么,莉莉安也就不再主动说话了。茶水都喝掉大半之后,两个男人才终于又交换了一次眼神。“我们得想办法回到皇宫里去。”黑发男人说,“不是说现在。现在……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应对。我不介意跟我自己斗争一番,但如果那个‘我’的力量产生了什么异变——”

“我就不见得能逃过你的控制了,对吗?”另一个接上话头,“确实,万一你的指令还能在我身上生效第二次,事情就变得更麻烦了。”

“但是我也不可能就这样一个人闯进去。”负责拿主意的人说,略有些促狭地笑了一声,“既然我都把你给带来了,就这样把你冷落在一旁的话,你也会闹情绪吧。”

他脸上那一小抹笑很快就消失了。他们实际在说些什么,莉莉安不太明白,她只知道这不是她应该去过问的事情。年轻的骑士苦笑了一下,眼睛盯着了还没完全清空的杯底。“鲁路修?”他小声道,“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实际情况可能还要更复杂一点……”

前门响了。不是店铺那边,就是他们实际居住的这一侧。不是采购归来的屋主,他们当然会简单地用钥匙开门,除非他们忘了带。但即便是叫她前去帮忙开门,拍打在门上的动静也会再温柔些,不至于像这样凶狠又利落。“什么人?”枢木朱雀站起身来,提高声音问了一句。他大跨步地向门口的方向去了,莉莉安一溜小跑地跟在后头,又停在了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不太敢靠得更近。

“要么主动开门,要么我来轰开。”门外的人说,“劳驾配合一点,我并不想在平民聚居的区域闹出太大的动静。”

很奇怪的是,门外的那个声音听上去也有几分耳熟。莉莉安眨了眨眼,不太确定这是不是自己因为这一日的际遇奇妙过了头有些恍惚而产生的错觉。守在门口的男人脸色变了,他回过头,征询性地看了一眼莉莉安的身后。“我就想着那边差不多该有反应了,哪怕是直接带着装甲骑过来堵门也应该不会更晚了。”他的同伴说,声音轻快又从容,“别担心,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

什么?莉莉安想问。她张开嘴,但卡了壳。黑发男人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将临街的那扇窗前半掩着的纱帘完全拉拢了。他表现得这样平静,让门边的那一人神情也和缓了许多。茶水还没喝完,但他们都已经回到门边,拎起了进屋时所携带的行囊,帽子也扣回了脑袋顶上。黑发的那人用单指勾着没戴回原位的墨镜,临转身前留给她一个颇为友善的微笑。

“谢谢你,柯尔特小姐。”他说,“我们这就离开,不会再给你和你的家人多添麻烦了。”

 

鲁路修似乎拥有一种精准预判出最坏情况的能力,这让他在任何情况下都还有一点儿翻盘为胜的机会,但也会让随行的人不禁感慨是怎么能这么倒霉的。就好比说现在,朱雀不情不愿地跟着他出了门,无需抬头便看见了兰斯洛特·阿尔比恩的腿足结构。就在街道上,就在大门外,旁边还跟着几台文森特,看涂装是亲卫队的配置。没错,他在决定跟着鲁路修来到这个年头时就应该做好应对这种情况的心理准备了,但实际发生时他还是特别想大声感慨一句“怎么这样啊”。他没法提出反对意见,因为仔细想来这确实是比较高效地接近问题根源的办法之一。这不影响他觉得自己真的真的真的很倒霉。他让视线落点慢慢上移,终于对上了那张基本上就是跟自己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脸。是货真价实的零之骑士,没穿礼仪用披风,直接露出了里边的驾驶服,单手握着枪朝向这边,脸上的温度冷得要结冰。

“有人向我汇报了。虽然反应慢了一拍,但是好在还算及时。”真正属于这个时空的枢木朱雀沉着声音说,“我听说有贼人胆敢冒充尊贵的陛下,身边还跟着一个同样是赝品的我——想必就是你们两个了吧?”


TBC


实际上手了一下废狗式写法才感觉到纯文本化之后的月球剧情真的很土,当然也是因为我太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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