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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逆白黑】Observer on Endless Sky(13)

人理修复paro,玩了FGO梗但确实不是型月设定,复活后双男主组队进了皇历2018年的副本。

本次大概是零骑alter(……)考哥:我累了。

另,前几章如果有吞章现象,氵中在这里(虽然平台很作但还是能凑合看看),其它存档平台(微博/嗷③/WP)在这里(微博直接点击文章列表查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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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1. 故都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2. 花园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3. 幸存者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4. 钥匙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5. 囚徒们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6. 剑鸣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7. 风暴之夜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8. 我亲爱的■■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9. 暗影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10. Knight of ZERO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11. 死棋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12. 七纱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13. ナイトメア


“你得给我一个理由。”女人的声音说,“就算鲁路修已经被你‘说服’了,你也还没有完全说服我。”

他抬起头,他向前望去。前方是深红的绒毯与半敞开的窗,皇帝不在这里,别人也理应不在。但魔女总是不那么讲规矩的,她会兀自走进这间卧房,她会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走到他身后,她从他的椅背后方弯下腰来,几绺青翠的长发末梢掉落在他的肩头上。

“我可以保证你的契约者能继续活着。”他回答道,“对你来说还需要其它的理由吗?不论你是想要求死,还是想要找些别的消遣来打发时间,都需要建立在‘鲁路修还活着’这个前提上吧?当然了,你也可以另外寻觅别的契约者。只是我不认为你在短时间内会采取那种行动。”

他把她的发梢拨开时,听见她轻轻笑了一声。“你还真够自大的啊。”

“是说轻易论定你的行动模式这点吗?”

“是说就连我都没办法强迫鲁路修改变他的意愿,你却真敢这么做。”女人说,“他要是醒了过来,察觉到了真相,你又该怎么办呢?”

骑士不说话了。他想他是知道答案的,只是不愿过早地开始咀嚼那苦果。说到底为什么要假设事态会发展到那一步呢?他们大可以把这梦一直做下去。他抿起唇,他的脑海深处还是浮现了那样的情景,一方显得失望而悲哀,一方显得疲惫而困苦。他正在试图挥散那画面,女人就又一次动了。她将上半身弯得更低,她揽着了他的肩头,她从他的侧边偏过头来,好似在认真端详他的脸孔,不多时便嘲弄地一挑眉。

“行了,别再露出这种好像很容易受伤似的表情了。由现在的你做出来实在显得很虚伪。”她哂笑道,“我并不欠你人情,枢木朱雀。你也不欠我的。我要是什么时候愿意陪你们再发一次疯,也只是因为我想那么做。”

我不指望你会承情,他想。我只需要你不会横插一脚来帮倒忙。他没有直接将话说出来,但或许是他的表情从来藏不住事,她还是很快读懂了他的意思,并玩笑似地用力戳了两下他的脸颊。“有一点倒是没错。短时间内再想寻找到一个适格的契约者其实没那么容易,从头开始说服一个人来配合我的步奏也太麻烦了。”她这么说,“在你结束这次发疯之前,我姑且会帮你把现状多维持一会儿——这就是你想要的回答吧?”

“不打算去跟鲁路修告密吗?”他怀疑道。

“我瞒过他的事情也不止这一件了。”她回答说,“我不是你,没必要把心都挖出来送给他。”

“我也没有做到那地步。”骑士说。他撇开目光,不再去看她的嘲弄表情与她披散下来的头发。她的手臂像藤蔓一般绕着了他的颈项,仿佛随时都会悄悄勒紧,阻断他的辩解,阻断他更多未出口的话语,无论是说服还是其它。

“说谎。”她贴着他的耳际低语道,“你拿来说服我的理由其实是你自身的软弱,你在这点上应该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吧?”

若是那个人死了,余下的日子会变得很难捱——因为会无人相伴,因为会感到孤独。这是适用于枢木朱雀的理由,或许也能对别人起效,但归根结底还是笼罩在他心头的一抹阴霾。她在言语间这样暗示,而骑士没有反驳。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心知这种自辩也不会被她听进去。

不是因为软弱,他想。即使经历了那样多的噩梦,即使确实会对没有那个人的未来感到迷惘,也从来就不是因为软弱。他阖上眼,他想除了鲁路修以外没有人会理解,而就算鲁路修理解了一切,也还是会给他相同的回答。

 

最开始只是一些普通的噩梦。内容令人很不愉快,但对他而言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打从十岁以来,枢木朱雀就没有真正摆脱过梦魇,无非是死者的残像换了一批又一批。有时是他认得的人,有时是完全不相识的。父辈,轰炸下的尸堆,第一次在战场上杀死的同胞,微笑着阖上眼睑的皇女,不停滚动的失踪与阵亡名单。还有鲁路修,总是在扮演不同角色的鲁路修,走在他前方踏出道路,站在他近旁面部染血举起了枪,留在他身后成为一个被落下的影子、在阳光照射下逐渐涣散了形廓。他醒过来,他侧过身,鲁路修就旁边安睡着,面色平静,呼吸均匀,仿佛并不会被困住他的事物所困。

然后抽象的寓意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都是更为真实骇人的画面。总是关于鲁路修,在或不在,来得及或未能阻止悲剧的发生,到头来所有的线索都还是牵引在那一人身上。鲁路修不在时,所有线索都会导向缺失出来的空洞,提醒着梦境的主人“为何会沦落到这一步”。没能被扼杀在摇篮中的恐怖袭击,没能被提前察觉到的叛乱,收束回来,逆推回去,引向固定在高台上的一幕——由他亲手杀死皇帝的那一天。

倘若他们的计划不做任何改变,那便是必将在未来的某一日发生的事。往后不再有鲁路修,也不再有枢木朱雀,只剩下ZERO,只剩下空无。他在那一幕中听见海潮,由鼎沸的人声组成密密叠叠的浪峰,将他淹没了,叫他几乎溺亡在里头。海潮退去时只剩下他一人,他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凝视着手中的面具,面具表层映出他的脸孔,他却已经感到陌生了。

然后世界变得很静。没有了吵闹也没有了欢笑,没有了令人安心的沉稳声音,连告别的话语都留不下回响。葬礼的画面变得很模糊,被阴云与浓稠的黑色所覆盖,他说不出悼词,他无法在那里致哀。他再醒来时手脚发冷,就连胸口都被沉甸甸的冰冷感所占据。他在被面下方伸展四肢,直至碰到身边人切实存在的体温,才松开一根绷了太久的弦。他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断裂而去。毕竟所有这些能够令他安下心来的事物——温度,脉搏,因安睡着而放松的躯体,那个人还活着的迹象——总有一天都会消失不见的。

他想他很难将这种感受直接界定为绝望,又或者这份本应深如渊海的绝望着实来得太过平静了些,在他能够为此情绪崩溃到哭出来之前就已经侵入了他的意识,将每一个角落都浸染上了属于死寂的深黑。不是突如其来,而是在他察觉到时已经接近于完成了。

相较于普通的、经由深层意识的拼凑随机产生的臆想而言,这些新出现的梦境就显得太过真实了,以至于朱雀在做梦的过程中逐渐确认了一点,即那些必然是“真正发生在某处”的事。也许只要走偏一步,或者就按照他们原本规划好的道路走下去,他所见到的图景就会悉数变为现实。你总得学会去接受,他在镜子跟前向着自己的倒影说。因为你没有别的选择。因为你知道那个人终究是会离你而去的。

梦境的时点还在飘移,范围也逐渐扩大了。它们开始为他描绘出世界的全貌,并勾勒出更为丰富的细节。他藏起面貌步入牢狱,望见被胞兄所囚禁的娜娜莉冷淡又失落的神情;他在濒临爆炸的机舱中尝试脱出,四周窜响着电流、燃烧着火;红莲在可探测范围中化为一道流光、一道怒焰,咆哮着要将他击倒;一柄决定了成败与存亡的标枪,在无数可能性的夹缝间寻到了穿行的时机,湮灭了芙蕾雅的光辉。越来越多,越来越细致,叫他逐渐拼凑起前方道路的每一个拐点与可能引向的支岔。而他浸入的程度也愈来愈深,他能完完全全地体会到每一个情境中的他自己的感受。恐惧和知觉被麻痹,皮肤上传来被烧灼的苦痛,抬头望向熟识的面孔时自心间涌起的一阵惋惜——刨去他自身受苦的部分,别处的无奈与悲叹也着实太多。

这一切真能由一个人的死一笔勾销吗?——不可能的,只不过是时下最为迅捷的斩断乱局的法子罢了。遗憾无法被填补,活着的人将永远享有它们。

零之骑士在这样冰冷的认知中持续徘徊着,说服自己不要太过在意,说服自己反正也拿不出更好的应对方法。被侵蚀的梦境扰乱了他的精神,就连鲁路修都察觉到了他的萎靡不振。你需要休息一些时日吗?鲁路修问他。我是不是把你逼得太紧了?我们也可以稍微放缓一些行动步奏,只要在可控范围内就行。朱雀摇了头,说不必为我费心,我的任务是帮忙推进那个计划,无论如何都不会成为路途中的绊脚石。他说话时感到嘴里发苦,舌头也有些僵硬。他开始不够确信自身的立场了,这并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我不是在怀疑你,他想。我是在怀疑没有你的世界是否真是我们所期望的。

但正如他对鲁路修所说的,他需要帮忙推进那个计划,无论如何他都得继续向前走下去。梦境还在持续,有一些场景重复得多了,细枝末节处也发生了变化。当然了,每一个选择都会导向不同的后果,不同的可能性或许甚至会导向不同的世界。在千千万万个相似又不尽相同的支岔中,他无数次读到了自己的胜败、苦闷和无能为力。当他醒来的时候,他意识到那个魔女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自己的次数也愈来愈多。尽管她从未向他开口求证、或主动告诉他些什么,他也渐渐意识到了,这必然是某种能被定性的力量。

尽管他本人的体验相当不愉快,但若是能够为他控制的力量,就没有不拿来使用的道理。阅览可能性的意义总是与预示相挂钩,那么如果说他读过了足够多的未来,即便大的方向无法变更,但应当能够避开一些还未发生的憾事。他下定决心时是在又一个噩梦中,他跪倒在沙壤中,范围比之他亲眼见过的东京更为辽阔。潘德拉贡灰飞烟灭,帝国的心脏与皇室存续的血系都被生生挖了去,服从于皇帝的指挥系统瘫痪了大半,使得他们在被迫应战时都位于不利之地。即使不去谈论那千千万万随葬的无辜生灵,这件事也必不可能在他预见后还得以顺利发生。

一个亲手导致了灾难与悲剧的人该如何对下一次的惨剧前兆置之不理呢?但凡还有一丝良知尚存,他都会竭尽全力去阻止那枚落向皇都的芙蕾雅。不能弥补以往的过错,不能将化为冰冷数字的人们带回世间,但也许能够防止更多人落得同样的结局。万幸的是他已经见过了更为遥远的未来,也知晓了唯一能够在那时奏效的应对措施。

“就算我还来得及说服鲁路修相信我,也来不及让所有人都撤离这里了。”他说,“再者说来,这样一定更容易引起那个人的警觉,然后采取更加无法预料的行动——会带来更大的损失也说不定。”

“湮灭装置的确已经快要完成了。”妮娜告诉他,“但这只是概念上的对策,你确定要拿它去冒险吗?——你确定鲁路修不会把你说的这些当成是疯话吗?”

“那东西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的,为什么不让它尽早生效呢?”朱雀说,“在最终直面修奈泽尔时才拿出来使用,固然能够趁其不备,但提早让他防备了又如何?说不定还能让他心生忌惮,从而降低发射芙蕾雅的频率呢。”

许是他的神情举止都显得太过孤注一掷,他的老同学在眼镜后方面露忧色。“你最近的状态不对劲,就连我都看得出来。”妮娜低声道,“是压力过大?战斗强度超出了你的负荷能力?还是说你……”

“不要怀疑我。”他强行打断她,“不要否认我。让我放手去做一次。”他深吸了一口气,感到沉云闷雷和惊涛骇浪都在他胸腔中轰然作响。他直视向亲手制造出那武器的人,他知道自己正注视着一个为它的效用震惊过也懊悔过的人。“如果我猜错了,对潘德拉贡进行的直接攻击没有出现,那么我们也不需要承担任何损失,只需要在鲁路修因为我的自作主张而迁怒于我的时候及时赶去他身边弥补即可。”他对她说,“如果我赌对了,那么无论是否能够挽回,至少我们都为此而努力了。”

而只要他摆出这样的理由,妮娜·爱因斯坦就必然会同意他的请求。东京的亡魂不止纠缠着他一人,而是盘踞在他们每个人的心头上。“你的计划是什么?”她问他,“你还需要什么形式的支持?”零之骑士缓缓吁气,知道自己多赢得了一点儿微小的可能性。

假使说梦境的确带来了更为强大的力量,使得这一次注定的悲剧也能被抹去;假使说战争的走向都能由此而改变,人心所向也会为之影响;假使说不会再有更多悲伤和绝望了,假使说连一些注定的离别都会变得不那么决绝。

——假使说我能改变什么。

至于鲁路修,他会留在相较而言更加安全的地方。即使这个堪称疯狂的计划出了什么差错,也不会波及到仍然有办法扭转劣势的那个人。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他再寻不到接任ZERO的替代人选了,那么也许他只需要巧妙地令自己更换一次身份——那样还称得上是个坏结局吗?那也许正如我所愿。

枢木朱雀是抱着这样的心情乘上装甲骑的。他仰向天空,他望见了那座城塞,那柄悬浮在每个人颈项上的利剑,那道会带来毁灭与死亡的光还没开始绽放,他还来得及去阻止。有这武器的制造者的鼎力协助,他不消胆怯;有无数无辜者的性命在他身后,他不能胆怯。鲁路修不在这里,鲁路修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卷进来,再没有什么值得担忧的了。倒数计时不会被逼近临界值的异常读数扰乱,装甲骑的输出功率最大化,即使行动速度比不上兰斯洛特,即使读数的准确程度赶不及与他默契到堪称心灵相通的那一人能提供的,即使从哪方面来看这次的行动都称得上是莽撞可笑且离最优解相去甚远——他看见天空在皴裂,大地在震颤,一束光将整方世界都融解了去。

他说不,我不要再看见这样的真实了。

余下的事情变得很遥远,分明是由他本人参与并主导的,他的感知却变得模糊了。如同每一次他被鲁路修的Geass所控时做出的抉择,身体行动宛如机械般精准地寻出破绽、无尽绝望中的一线生机,然后主动执行了最为高效的指令。他的意识是从更遥远的高处俯瞰着这一切,但这一次光是这样还不够。倘若他和鲁路修在最佳状态下的携手合作能铸造一次奇迹,这一次就连想要触摸奇迹的界线都很勉强。为此需要更多,将因果收束在一起,依照他的意志来强行拧往唯一的生路。纤细到随时会断裂的丝线编织作轻纱,从识海深处飘荡而出,掩盖了世界的本貌。

他想他可能已经死了一回。所有前去迎击的力量,所有被拦在后方的人们,无法被连根拔起并整个儿逃跑的都城本身,全都在这光芒下化为尘屑了。然而在那一瞬,在他将要抵达死亡之终的时刻,他还在遵循着“活下去”的指示。他的灵魂敞开来付出了全部的代价,也彻底接纳了那份诡谲的力量。人会在濒死的时刻做怎样的梦呢?常人或许会缓缓回顾过往一生,但被愿望裹挟着前行的人又如何呢?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天空已然回归了寂静。他飘浮在亲手缔造的可能性之中,他沉陷下去。梦境覆写了现实,然后成为了现实。

然后几乎能将灵魂撕裂的苦楚与凄厉哀鸣倒卷回来,山呼海啸般撕扯着他的魂魄。他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意识。

 

他沉睡了很久。也许是因为凡人的灵魂本就无法承载这样沉重的因果逆转,也许是因为他新获得的力量本就有限,拼尽一次全力就必然会落得透支的下场。他的意识浸入到了比梦境更深的深处,困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就连时间的概念都模糊了。那或许就是濒死的体验,甚至感觉不到个中漫长。他再睁开眼时有些头晕乏力,眼前一片昏花,下意识地张嘴想要发声时才感觉到喉咙的干哑,这才让他隐约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

“我……怎么了?”他嘶声道,“我这是在……”

“你昏睡了整整三天。”男人的声音从旁传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陛下当然察觉到了你的计划。因此你在昏迷不醒的状态下被送到了东京。”朱雀循着声源抬起头,男人面部的金属层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刺得他只得眯起眼来。“如果你能够起身了,差不多可以开始做战前准备了。”杰雷米亚说,“现在的形势相当紧张,随时都有可能在太平洋上空爆发一场决战。至于在那之前你是否要迎接陛下的问责,那就不是我能干涉的了。”

那些话语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带着深渊的回响,又被风所扯裂,以至于朱雀花了些时间才理清那些字词拼凑起来后组成的实际意思。杰雷米亚提到的几个关键词触动了他的记忆,虽然说是“记忆”有些奇怪,毕竟对于时下的他而言,那都是些还未发生的事。“达摩克利斯……?”他轻声问。男人向他缓缓点头,嘴角扯起一小抹生硬难看的笑。

“是啊。”杰雷米亚说,“在接连摧毁了三座城市之后,它总算有点像是要正面迎战的样子了。”

“什么?”朱雀眨了下眼。那些字词又变得陌生了,成为一连串无意义的起落符。他听不来,他听不懂。他的大脑已经接收到了那些话语,但就此卡住了,没能继续处理成他能消化掉的信息。什么?他茫然地瞪大双眼,金属的反光忽然变得不那么刺目了,不会比他所见过的光更为可怖。他挪动手肘,他支起身来坐靠在床头,他的肢体并不比他所以为的更加无力,但这会儿他忽然觉得它们全都派不上用场。什么?他将乞求般的目光投向杰雷米亚,男人在片刻间拧出一个既刻薄又无奈的、怜悯似的表情,旋即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在你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杰雷米亚说,“那边先后发射了三枚芙蕾雅,引爆位置分别是在……”

 

滴答。

他平躺在床上,听见仿若水滴溅落的响动。他不知道它从何而来,他以为就算自己还会为谁流下一滴眼泪,也该在落地之间就蒸干了。是病床边的监测仪器发出的类似的响动吗?是哪里的输液管和针头脱离了、垂向地面时遗漏了些东西吗?又或者那是不属于此时此地的一场雨,从梦境的彼端传来了回声。淋在地面上的血,逃亡的难民在荒路上拎起的软管滴漏的油,化掉的冰,渗入老房天花板的潮气。战争的残像,战争结束之后仍然持续的残像。不,对于时下的他而言,它甚至从不曾真正结束过。

他缓缓梳理着、思索着,他咀嚼着先前遗留下来的那阵几乎将他吞噬了的剧痛。他想希望和绝望从来都只有一线之隔,他以为自己越过了那条界线,到头来却还是回到了原处。滚动的死难者的名单,坑洞中结晶化的砂砾,随便抓上一把都能将掌心硌出血来。没有遗体,没有骨屑,没有可供悼亡的墓碑群,数字都很难统计得足够精确。无数本与战争无关的人们死去了,比潘德拉贡更为无辜的地域都被卷入了进去。起因是什么?

是他做了梦。

是他根据自己的判断采取了行动。是他执意不愿将更适合做决策的人拉进这重迷雾里。是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的做法不会让事态变得更坏,即使真的铸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悲剧,也一定会以某种形式起到相对积极的效用。他怎么敢这样认为呢?即使是在梦境中所见到的别处的自己,即使已经成为了ZERO,都无法保证能够顺利地应对每一次的困境。在无人牵引方向的情况下,他凭什么认为自己就能获得最终的胜果呢?

然而没有人来怪罪他。没有人知晓实情。即使决战近在眼前,也没有人把他从床铺上赶下去。修奈泽尔的行动模式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不可预知的,引爆芙蕾雅的地点是选在潘德拉贡也好,选在别处也罢,都不是自作主张留下防守的零之骑士所能控制的。所有人都会这么想,就连他这次的协助者也是如此。你只是没能阻止他而已,妮娜说。但既然你一直昏迷不醒,事实上也没人知道他的下一个攻击点会选在哪,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她也离开了病房,去为接下来的正面碰撞做更多准备。骑士目送她的背影消失,随后闭着了眼。他又听见水声,滴答垂落,仿佛来源于一片虚无中的着落点,一面镜子似的湖泊,积存着深黑的影子,凝缩成无法抹消的恐惧、愤怒与不甘,末了都化为低沉的哀叹。他想就是这样了、就是这样了,人们不知道我的恶行,人们不知道苦果皆是我亲手酿造的。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直到我还没来得及踏足的未来——他们不知道他们为之欢呼的英雄从来都不是英雄。

但我知道。但我记得。所有的梦魇都还留存在我这里,所有的悲苦和遗憾也都不会被忘怀。这样的人该如何走向明日呢?

他直挺挺地躺着,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不去听、不去看,过滤了隔绝了身畔的一切,像一具还没死透的尸体。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活人的体温碰到他,他这才重整开眼,在实际看清来人的脸孔之前就已经知晓了答案。“朱雀?”那个人轻声叫他,“你没事吗?”他鼻腔一酸,干哑的喉咙也缩紧了一瞬,但还是帮助他吐出了对方的名字。

“……鲁路修。”他说。

那个人就坐在他的床畔,手掌轻缓地抚摸着他的前额。“我派人为你检查过了,你的身体指标都还正常,但是脑电波活动的读数很奇怪,所以你一直无法醒来是——果然是因为那个Geass吗?”在确认他是醒着的之后,鲁路修先是表情一缓,旋即面露忧色,“是有什么后遗症吗?它开始侵蚀你的意识了?你肯定是在湮灭芙蕾雅的时候动用它的力量了,之前都没事的,但偏偏这次……”

“鲁路修。”他加重咬字,嘴里发苦,“不是因为你。”

是因为我,他想。我又让事情变得更糟了。我引入了不可控的变量,我让修奈泽尔改变了主意,我让灾祸以别的更为严重的形式发生了。总是我。试图纠正什么,试图改变什么,然后很快就发现自己尽是在做无用功。他的嘴唇在发抖,他忽然就说不出更多能够用于解释或自辩的话语了。这时鲁路修忽然弯下腰来,抱住了他露在被单外没有盖好的半身。没有责怪,没有训斥,没有加紧逼问。活人的体温宽慰了他,让他的情绪逐渐趋于平静,但深处的涡旋始终没有消失。

“我做了一个梦。”朱雀喃喃道,“我以为那就是最坏的结果。我以为只要我提前采取了应对措施,我就能普通地回避掉那样的结局了。”

——但我不行。我做不到。或许所有的命运都是已被编织好的,想要抽出一根断裂的丝线,就会害得别处也出现破损。常人无法与自身的命运抗争,只会倒卧在艰难前行的路途当中。当然世事无绝对,的确存在能够引发真正意义上的奇迹的人,而那个人从来都不是、也不会变成是我。

他又看见辽阔的荒漠。沙尘,空洞,死城。没能被阻止的祸乱,没能被及时解决的严重事态。袭击,陷阱,捕获。结果他什么也不曾做对,无法保护好得来不易的和平,也无法依照自己的意愿来终结战争。他弯起手臂,抱住了伏在身上的人略显单薄的腰背。他逐渐停止了发抖,他开始笑,他将手臂上抬、让拥着他的人从他身上起来了,他望向那双深邃美丽的眼睛,近乎痴迷地从中寻找着他不曾拥有的事物。他想是了,倘若这才是我应当被赋予的使命,这才是我唯一能做出的妥当的选择。他坐直起来,又就这么跪坐着躬下身去。

“……陛下。皇帝陛下。”他低喃道,“我恳请您为我们带来最终的胜利。”

纱雾又出现了,悄无声息地弥散开来,捕获了他周身的一切,捕获了近在咫尺的年轻帝王。他低垂着头颈,以为他们两人都已陷入沙流,被困得连足踝都无法多提起一寸,但也因此不会再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天空的尽头了。他的身体微微颤栗着,他开始想要尖叫流泪而不是保持缄默。然后某一刻起,混乱的心绪消失了,沙流般的沉滞感也淡去了,那个人没有伸手将他扶起,而是就这么端正地立在他前方,对着他开了口。

“那么抬起头来,枢木卿。”皇帝说道,口吻中带着几分倨傲,“我承诺我会得到最终的胜利,但为此我也需要我的骑士提早做好准备。达摩克利斯已经摆出了临战态势,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魔女已经走到了门口,忽然间顿住了脚步,没有整身转向他而是就这么微微侧过脸来。她的背影拉伸出一片窈窕的黢黑,她的长发像自由生长的翠蔓,将人绊入森林的深处。“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些事。”她说,“首先,你不见得能捏造出所谓的理想的皇帝。再次,我对那种自命不凡的家伙也毫无看护的兴趣。”

“这无所谓。”骑士说,“陛下会自己拿捏主意的。我要做的只是打消他独自离去的念头将他留下,此外任何多余的事我都不会去做。”

他迎上她略带嘲弄的眼神,她像是在叹息,也像是在可怜他。“拿到了这样的力量,却不打算将自己送上更高的位置吗?”她扬起下颌,“要是你能再积极些,说不定能将整座城市乃至整个国度都给拖进去呢。”

“那是不必要的。”骑士说。那只会叫事态进一步恶化,皆因所有的诅咒与恶果都牵系在他的身上。他坐得更直了些,他不再看她,而是重新望向皇帝日常起居的空间。他环视一圈,从散落的文件纸页到翻倒的棋盘,半开的衣柜中悬挂着的礼服露出了一角,权杖与长剑都存放在别处。他想起他半跪在殿上的那一日,点过后颈与肩头,承下骑士的封礼,坠在手中的分量发沉。他想是了、被授予剑的人本就不该让它的锋芒转向身后需被守护的一方。

“我会成为他最忠诚的臣下。”他缓缓说,“他所需要的力量,他所握住的剑。他的武器,他的附庸,甚至是他的奴仆。我不介意。”他扯了下嘴角,话已至此他反而想得更通透了些。“不,我希望如此——我需要他彻底贯彻他的意志。”

C.C.就此离开了,没有和他或鲁路修以外的任何一人正式道别。她只是简单地收拾了行李,和皇帝本人碰了一面,随后就带着拖箱走出了潘德拉贡。朱雀想去求证她是否透露了些什么,可鲁路修表现得对内因一概不知,仅仅是抱怨了几句“那个女人真是任性又麻烦”。

事实上他显得有些沮丧,但他也没法在这种消极情绪中沉浸太久。皇帝还有很多事要做,追查逃跑的修奈泽尔的下落,进一步清洗身在帝国核心的前首相派。涉及到皇室血系之间的冲突的战事进一步引发了民间的不安,倘若鲁路修要在这位置上继续待下去,他们就不能对此坐视不理。还有很多事要做,想到这点甚至会让人感到安心。留下一个战争还未正式结束的理由,就能将念想给维持下去,如此日积月累,再怎么意志坚定的人也会不自觉地遗忘最初踏上这条道路的理由。

还有余下的能以更为温和的手段弥补的遗憾。当统治世界的方针从根源上发生了改变,就不消那样果决地斩断所有昔日的温情了。于是残疾的皇女没有被投入监牢,而是被安置在花园中;于是他所击败的对手没有落得更糟的下场,或许有将一日红莲的机师与曾经的圆桌也会在封闭但安逸的环境中忘记与皇帝作对的理由,继而能将他们的战力收归己用。那么分别和背弃都不会再发生了,那么往后用于留住那个人的世界或许会变得更温柔些。

枢木朱雀的梦还在持续。飘向更高阔处,飘向冻结的湖泊、虚无的彼岸,去到无数徘徊着未能消散的魂灵之中。他想他多少明白了些什么,譬如这份力量的由来,譬如它真正的意义所在。C之世界,或随便什么别的叫法,令他得以借助梦境触到更高层次的本源。而这样的接触是无比危险的,会引发魔女的警觉,甚至会引来不属于当下时空的、“外侧”的注意。他已经见过那些个可能性了,他知道必然会有它们悉数成真的世界存在于虚空之外。他知道的,他结识过不同的自己。他在梦境深处仰起头来,笔直地望向边界的彼端。他感觉得到沉浸在睡梦中的自己的心跳,他知道自己正面对着的是谁。

我做了错事,他轻声说。我在那一战里失败了。

当代价过于沉重的时候,拯救本身就成为了微不足道的。所以唯独是他不会对自己取得的任何成就沾沾自喜。终其一生他都要与那些血与火的烙印为伍,就算他藏起面容、抛掉名姓,也不可能做到真正宽恕自己。你又如何呢?他想。踏出了那一步、自以为完成了蜕变,到头来还是没有任何根本性的改变。为自身的无能而犹疑,宁可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交付出去,无法再承受下一次败北,为此宁可变得更加不择手段一些。有些事是无法独自做到的,有些愿景是不能依靠特定的某个人之外的别人来描绘的。

——你是明白的吧?你分明就能感同身受吧?

 

他走在凹陷的荒漠之中,足下是结晶化的沙壤与暴露出的石岩。天空上阴云密布,不知何时又起了风。开拓出的人工河道与人造林都不见了,花卉、蜂蝶与鸣唱的鸟儿也消失了。他驻步眺望,在一阵风沙散去后,忽而捕捉到了一个困在轮椅上的熟悉身形。

娜娜莉茫然地瞪着眼,就好像她又不能正常视物了。他走近她,将手掌搭到轮椅的靠背顶端,她忽然惊了一下,直到他开口叫了她的名字才恢复平静。“这是什么地方?”她问他。男人叹了口气,心说这实在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场景。

“这是我的梦境。”他告诉她,“没事的。就算零之骑士再怎么发疯,也不会真的伤到你。”

他说的话听似矛盾,娜娜莉却明显是懂了。她轻轻点头,眼里的迷茫之色未消。她或许还没意识到这是经历过毁灭式洗礼的潘德拉贡原址,或许猜想到了、但还不知晓个中深意。“我找不到他了。”她小声说。男人屈起手指,用指背捋顺了一绺她被风吹乱的头发。

“他的本意应该不是要把你困住,所以你还留在容易被找到的梦境外围。他自己多半是藏进了更深处吧。”他告诉她,旋即禁不住苦笑了一下,“说得也是啊,我从来都是只会把最重的枷锁留在自己的脖子上。”

娜娜莉的眼睫抖动了两下,这回她看上去也不太明白了。她扭过头,想要看向他的眼睛,却在完整看清他的模样时怔住了。她张着嘴迟疑了片刻,明显没有完全跟上状况。“朱雀,”随后她低声道,“你这是……”

“嘘。”作ZERO打扮的男人竖起一根手指来,搭放在了被面罩遮挡住的唇前,“至少对你来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将她推得离风沙狂乱处更远了些,然后将她留在原地,自行迈步走向了长久不息的风暴。他感受得到她投注来的目光,凝在自己的后背处,伴着几分惊愕与几分似有所悟,但还不等她表露出更为鲜明的悲哀情绪,他的身形就已经没入了风暴的边缘。余下的就连阴云与荒漠也不是了,只剩下无光的深渊,将希冀悉数吞噬了去,如绝望之影般蔓延到很远的地方。


TBC


片假名就是Knightmare/Nightmare应该不用特别解释了吧。

是的又是梦能力,隔壁梅先生发来贺电。梅梅什么时候有alter呢?

不过比起零骑alter,大概还是更接近于叛逆物语里魔女化的吼姆拉。你说这些谁懂啊。

原想赶一下七夕尾巴结果没赶上,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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