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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逆白黑】Observer on Endless Sky(05)

人理修复paro,玩了FGO梗但确实不是型月设定,复活后双男主组队进了皇历2018年的副本。

友情警告一下,基于作者的个人爱好,后面会有各种我醋我自己和我绿我自己类的神秘修罗场出现,不吃这一口的可以提前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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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1. 故都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2. 花园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3. 幸存者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4. 钥匙

闭锁常夏庭园 潘德拉贡 / 5. 囚徒们


“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审讯室里的男人说。

他的双手都被铐在背后,他在靠背椅上坐得笔直,即使已经沦为阶下囚了,他也在尽力维持自己姿态上的体面。他没有戴帽,原本柔顺挽起的长发从脑后落下一束,右侧眉骨和左侧颌骨附近各有一块还很新的淤青,但这两处都没有肿胀得太厉害、乃至破裂见血。他坐立时的重心稍稍有些倾斜,看得出是一侧腿脚受了伤。他所在的空间被单独切分开来,跟审讯者的座位之间隔了半面钢壁与半面厚实的玻璃,从这边看去他仅有上半身是可见的。空气中闻不到血腥味,也不知道他的腿伤是否已经妥善处理过并包扎好了,不过想来时任的皇帝不是那种会在这方面苛待俘虏的类型。朱雀叹了口气,没有理会他那份丝毫不加掩饰的敌意,慢悠悠地走到座位前方,安置好了自己。

“别这么说。”朱雀对着支楞在台前的话筒说,“我知道所有人都会把我视为背叛者,但立场这种事从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堂堂帝国首相都会与黑色骑士团的人合作,自然也不需要太在意与过去的同伴割席这种事了。”

“不必跟我讲这些道理,与皇室牵扯上关系的人其实都对这种事司空见惯。”对面的男人应声道,“但既然如今你我都各有其主,而且都很难做出让步,那么我稍微感情用事一些也无妨。”

“不在那位殿下身边,就不再装作温和听话的样子了吗?”朱雀笑了,“这才是你的本性吧,卡诺恩·马尔蒂尼?”

“我受到的教育会让我不至于在你面前展露出太过失礼的言行。”卡诺恩平静道,“除此之外,我也不会费心假装我对你毫无怨言。”

他们各自都沉默了一小会儿,隔着透明的壁障互相观察。卡诺恩多半是和别的不知情者一样看不出坐在面前的枢木朱雀和皇帝身边那位零之骑士有什么差别的,朱雀也没打算如实相告。零之骑士的头衔很好用,何况他想提取自己所需的情报也不必跟卡诺恩·马尔蒂尼推心置腹。“我建议你不如稍微配合一点。”他慢慢说,“皇帝陛下也不是没有直接毫不费力地就让你吐露真言的本事,但他饶过你了。我不指望你会对此心怀感恩,但至少该弄明白这会儿的主动权并不在你的手上。如果你过于不配合,届时直接强迫你易主也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一句话就足够。”他比出一根手指,先是竖立在嘴唇边,而后缓缓上移,轻轻抚过自己的眼尾。“除非你对自己再狠一点,赶在那之前就把眼睛给弄瞎了——那我们确实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你多半是不会这么做的吧,那就意味着你的个人价值减损了不少,而你所追随的人恰好是那种非常看重价值的类型。”

他对直接进行威胁这种事没什么心理负担,卡诺恩似乎也不感到意外,只是在他这样直白地讲出来之后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些。朱雀伸出手去,轻轻叩击了一下隔在他们之间的玻璃。“主动开口反而是时下最好的选择。结果可以由你自己来控制,而不需要去赌修奈泽尔殿下会不会谅解你的难处或将你彻底遗弃。”朱雀说,“除非你有自信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他怪罪,那么请你自便。”

卡诺恩紧紧抿着了嘴唇,他在朱雀的话音落下后沉默了约莫半分钟,他的思索过程并没有十分忠实地反馈在脸上,但可以看得出他确实在经受某种动摇——并非忠诚意味上的,而在于斟酌是否能最大限度地顾全尽忠和自救。“不,我从和他分头离开达摩克利斯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弃子了。”末了他说,眼神暗了一暗,“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倒也不想到死都无法摆脱皇帝的耍弄。”

自尊心高的人总归是很容易被人抓住痛脚的。朱雀放下了手,在对时下的进展感到满意的同时留意到卡诺恩看向自己的方式变得更谨慎了几分。诚然,在他开始担任ZERO之前,他是不会用这种明里暗里咄咄逼人的方式来说话的,他方才的发言或许会让卡诺恩感到一丝微妙的违和。但既然短时间内他们的交流都会仅限于隔着壁障交谈,稍微露出一点破绽也不太要紧。

“你想知道什么?”卡诺恩总算将身体微微前倾了一些,仔细地盯着了他的脸,“皇帝已经问过我不少问题了,我不确定还有什么是你想听的。”

很多,朱雀想。你们为什么没有直接攻击潘德拉贡,你们的影响是被谁的意志所左右了,修奈泽尔看上去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截至你们分散之前修奈泽尔拥有过Geass吗——卡诺恩不会回答这些,即便他知情也未见得会坦诚到这地步,何况他有很大可能根本给不出更为具体的答案。

“你们究竟是怎么从兰斯洛特的追击下逃脱的?”朱雀问道,“只是单纯的幸运吗?”

“你简直就像是在说‘我一个人就能拿下你们分散脱逃的全部人’。”卡诺恩扯了下嘴角,“这确实是你会关注的事情呢,零之骑士。但是很遗憾,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朱雀皱起眉头,发觉自己从卡诺恩脸上看不出多少撒谎的迹象。他没有多真诚,但也没在故意蒙骗人。卡诺恩回望向他,一双蓝眼里流露出了些许疏离的意味——简直就像是基于恐惧似的。

“说实话,就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卡诺恩说,“殿下给我们下达的命令是各行各路。有一小部分人会充当他的盾牌,另一些更为重要的人保全性命才更重要——所以我遵从他的命令,跟他往不同的方向逃了。我只听见身后传来的爆炸声,仿佛无处不在,仿佛随时就会将我也吞没进去。我花了很长时间才确信自己回到了更为安全的海域里,周围只剩下海潮,它们同样很吵,但至少在我暂时停下来思考出路的时候,它们不会突然拦在我面前叫我一击毙命。”

他顿了一顿,露出一种古怪而略显恍惚的神情。他是否在岛礁上好好休整过、他是怎样平安回到岸上的,食物、水、飞行器所需的能源,重新脚踏实地后是否寻觅回了一部分希望,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态主动进入现在的潘德拉贡的——所有这些他都不会向被他认定的敌人提起。朱雀静静地聆听着,注视着玻璃后方的男人喘了口气。他重新向后挺直躯干,没能坚持几秒,就放松下来倚靠进了椅背里。“你在那一战里表现得实在太好了,的确与收割生命的死神无异。我没有去数你究竟击落了多少架飞行器,人在逃生的时候是不会有那个余裕的。”他自嘲道,“但是,是啊,我一度以为我是唯一的生还者。”

“你不是。”朱雀说,“首相大人也不是。”

“那时我甚至也不知道他是否活下来了。”卡诺恩轻声说,“直到最近我才敢确信。”

“你是来找他的吗?”朱雀问道,“来潘德拉贡?敌人的大本营?”

“最为危险的地方也可能是最安全的。”卡诺恩哂笑道,“以皇城内部守备森严的程度,皇帝应该也是在怀疑这点吧?”

他的额发与鬓发都散落下来,他的脑袋歪向一侧,眼睛也不再看向朱雀了。到头来他和皇帝可能都想错了,然而皇帝赌错了未见得会致命,眼前这个男人却会输得更加彻底。“但自投罗网还是很愚蠢。”朱雀低声道,“你的可利用价值已经不多了,陛下随时可能将你处死。”

“我知道。”卡诺恩说,两眼都望着空处,“不过反正我也不再有别的去处了。”

 

在走出审讯室的门时,留在一旁的守卫告诉他“陛下和他的客人去了茶室那边”,并问他是否需要引路。朱雀摆手谢绝了,自个儿依照记忆往那个方向寻摸去。他拐过一道走廊,窗外阳光还很好,还不待他开始回忆应该在哪个门附近转向,就有一道灰黑的影子从盔甲背后突然出现,在墙壁和地面之间弹了两弹之后像闪电一般向他扑来。朱雀下意识地张开手臂,那枚小炮弹在他的臂弯里停下并赖下了。是这个时空的亚瑟,尾巴卷着他的手腕,被他抱好了便惬意地打起了猫呼噜。

朱雀眨了眨眼,并听得一声半是惊讶半是好笑的“哈”。他抬起头,他的同伴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怀里的猫。“皇帝已经离开了。”在他开口提问之前,鲁路修就解释道,“他可是个大忙人来着。”

朱雀点了点头,鲁路修这才走近了。亚瑟把脑袋搁在了朱雀的上臂处,尾巴卷起又松开,看上去相当放松。朱雀试探着摸了摸猫脑袋,也没有遭到反抗。鲁路修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我一直很在意。”鲁路修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招亚瑟喜欢的?”

“猫的心思很敏锐,也闻得出太过消沉的气味。”朱雀回答道,“亚瑟亲近我或许是从最难捱的那段时间开始的吧,我记得不太清楚了。”

鲁路修沉默了片刻,伸手去挠亚瑟的下巴。“若是这个时期的零之骑士看到你和猫这么亲昵的样子,你觉得他会感到嫉妒吗?”

“值得他嫉妒的事情也许有不少呢。”朱雀想了想,“这个时期的我可不敢说我会对未来抱有太多期待,不如说他只拥有两种选择,一是恐惧,二是麻痹自我。”

“我还以为那是你最为意志坚定的一段时期。”鲁路修说。

“因为我选择了后者。”朱雀说,“我将一切都交给你,然后克制着自己不去想等你有一天彻底离开了、那之后的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也不算逃避,他想。只是刻意不去将过多精力消耗在无用的焦虑上。对于必然的离别与失去,恐惧事实上是无法根除的,但是一旦想到自己为人的意义、价值和名字都会随那个人一同离去,反而会获得一种奇异的安宁。至于放弃了这些之后作为一个无名者该如何继续活下去,那也不过是辛苦一点进修和忍耐就能做到的事。

亚瑟在这时叫了两声,从他的臂弯里跳出来,攀到了他的肩膀上,在他的衣袖间留下了几根毛发。朱雀轻轻将它们掸掉,察觉到现场的气氛稍稍有些凝重。“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拜访那所疗养院?”他改换了话题。鲁路修深深望着他,而后吁出一口气。朱雀没有问为什么。

“现在天色不早了。”鲁路修说,“或许明天比较合适。”他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轻轻扯开一小抹笑。“怎么突然这么急?从马尔蒂尼那里获取到的某些消息让你产生了危机感吗?”

“那倒还不至于,只是应证了我的一些猜想,然后又引出了更多疑问。”朱雀说,“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他们陪亚瑟玩耍了一小会儿,直到这猫失去了黏在人类附近的兴趣自个儿跑掉了,才动身回到白羊宫去,交流了一番双方各自的收获。第二天他们起了个大早,用过早膳就踏上了前往西区疗养院的道路。专车将他们放在门口,约定了接送时间就先行离开了。围墙外挂着的镀金字的招牌已经有些褪色了,里边的建筑物也上了年纪。有被指配过来的年轻护工要为他们带路,鲁路修微笑着表示不必、他知道该怎么找过去。很快除了他们两人外就不再有别人再在正门处多作停留了,鲁路修还站在原地,朱雀也没主动从他身边走开。

“当我听说他们在这里的时候,我是有些吃惊的。”鲁路修慢慢说,“我没有立即过来,是因为我拿不准他们会变成什么样,我该以什么方式来应对。”

“你改主意了是因为你想通了吗?”

“是啊,我拖到什么时候来,结果都不会相差太多,那倒不如别再浪费更多时间了。”他抱起手臂,“再者就是现在反正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在马尔蒂尼被捕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应该会出现一个不太长的和平过渡期,但是再短也不会少于二十四小时。毕竟没了达摩克利斯,修奈泽尔手里的好牌也不算太多了,即使想要快速反应也会有心无力。”

那条消息是从早间新闻起开始播送的,他们在餐桌前就听说了,在来的路上收听广播又确认了一次。至于卡诺恩实际上能不能活命,应该就仅取决于当权者的心情如何了。鲁路修撇了下嘴,朱雀则多少有些怜悯那位当事人。不是说他事到如今就对那位抱有多少好感了,但在原本的时空中,他们也在超合众国共事有段时间了,真要看着卡诺恩因为某些偏差而被处死自然还是会有些唏嘘的。

“何况我不认为修奈泽尔会为了单独营救某一个人这种事就采取什么实质性的行动。”鲁路修又说,“至少不会直接渗透到潘德拉贡内部来。他既然已经低调保命这么些日子了,大概不会选在这种时候冒险。”

随后他们依照罗伊德的说明顺利地找准了方向。红月卡莲的房间在二楼东南角,额外安装了门禁不说,走廊上还有专人把守。同样是依照罗伊德的说明,即使没有看守帮忙刷取出入授权,指纹识别也能用。于是鲁路修根本没搭理站在外头的那几人,直接对着门禁伸出了自己的手指头。门开了,他们都认得的那个红发姑娘正坐在桌沿,没在翻书而是一脸无趣地捣鼓着一台游戏机。

“我还以为你多少会温习一下课本。”鲁路修说,“你没想过要继续学业吗?”

卡莲显然已经留意到了他的存在,但直至他开口后才熄了屏,转过头来,慢悠悠地站起身,十分敷衍地点了点头。她的发尾像平日在外活动时那般卷翘着,身上穿着样式简单的宽松袖衫,大抵是疗养院里的标配。“你们两个怎么有兴趣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了?”她问。

“这一代还不算特别偏僻。”鲁路修说。

“当然是相对于皇宫来讲的,天才。”

“看到你还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他笑了,“虽然我真的很在意一件事——既然你状态这么好,怎么不尝试一下跑出去呢。”

卡莲皱起眉,她走近了一步,单手撑在了身侧的桌沿上。“你这是在给我下套吗?”随后她没好气道,“跑又能跑到哪去?外头全是你的眼线不说,也没有人能接应我。大多数人都还被你关在监牢里吧?”

“这就取决于你想怎么定义这个‘大多数’了,毕竟监牢的空间也是有限的。”鲁路修说。他向门里多走了几步,朱雀也跟着他进了房间。门在他们身后虚掩上了,并没有牢固地关拢。“我不太清楚实际情况如何,但肯定还有几个大人物流落在外。”鲁路修接着说,“即使达摩克利斯被毁坏了,战争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彻底结束。搜查必然还在进行中,皇帝都还没宣布他们取得了彻底的胜利,你也用不着沮丧得太早。”

这也是事实。除开修奈泽尔当然还有别的反抗派潜伏在民间,就好比说他们今次没在皇宫范围内看见乖乖听话的柯内莉娅,而她的名字也没被登记在监狱现有的囚犯名单上。幸而如此,朱雀想,这说明事情尚有些挽回的余地。但当然了,不知全情的卡莲应当听不懂鲁路修的言下之意。“你在说什么鬼话?”卡莲狐疑道,“我觉得你稍微有点不太正常。”

“你可以仔细观察一下我们。”鲁路修微笑道,“看你能不能看出来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卡莲瞪着他看了几秒,旋即向后踢开原本的座椅,脚下多退了几步,抄起手臂来将他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他们在外出时所穿的是较为轻便的衣物,不至于像在任的皇帝及其身边人一般摆谱。按说他们的个头要比那两人要稍微高挑一些,神态气质上或许也会有些微不同,然而在现场缺乏对比的情况下,不见得每个人都能看出这点差异来。

“我还是不明白你在指什么。”卡莲说。她晃了晃脑袋,忽然抬手指向了朱雀。“但我盯着他看久了就很想揍他。”

鲁路修没忍住笑了,朱雀则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这么说不见得是为了挑衅,朱雀随后察觉到。她的神情还算认真,而且有些困惑。红月卡莲在内心深处保留着对他的敌意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奇怪的是她要么是在专门强调这点、而这毫无必要,要么就是她不过是将第一反应如实相告了、而她的这份坦诚显得更加怪异。他一时间还没觉察到这份古怪感源于何处,就听得他们身后虚掩着的门传来吱嘎响动。他回过头,瞥见了一个金灿灿的脑袋,以及落在一侧的三根依然编得仔仔细细整整齐齐的小辫儿。看样子即使被软禁了,基诺·维恩贝格也会将自己打理得很好。

“卡莲?”基诺喊了一声。实际住这房间的姑娘哼了一声,大抵是“有何贵干”的意思。“呃,对不起,自由活动时间到了但你一直没出来,我就在外面听了一小会儿……”基诺咕哝道。他们两个的房间毫无疑问是挨着的,这样看守起来会比较容易。至于偷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倒不是很重要,反正他们才刚聊上只言片语,甚至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内容。朱雀往鲁路修身边靠近了两小步,小心地确保了他不在原第三骑士可直接攻击到的范围里。然而基诺与他稍一对上眼神就错开了,只是再开口时稍稍压低了嗓子。“……卡莲?你今天是不是太过于不客气了一点?”

“啊?什么?难道我之前对待这两个混账的态度就很好了吗?”卡莲诧异道。她在说完后明显迟疑了一下,短暂地出现了放空的神情,随后眼神才凝聚回来。“不,仔细想想,没准还真是。”

鲁路修应该也留意到了她的表现有些违和,他端起下颌,显然是在思索,朱雀便放心将现场状况交由他判断,转而看向了门边的年轻人。“你好。”他对着基诺打招呼,“有段时间没见了。”

“陛下在忙于理政,你在忙于扫平残余不安定因素,你们应该都抽不出太多时间来四处闲逛吧。”基诺说。他也走进门,单手握在门沿上,神情冷淡而克制,但竟然显得还挺礼貌。“那么,这回二位前来是所为何事?我们这里应该没有更多有价值的情报了。”

“谁知道呢,有价值与否取决于不同人的主观视角。”朱雀说,“对皇帝来说,你们留在这里不给他添乱就是再好不过的了;对我来说,我更在意之前的一些战斗方面的细节。”

他抬手指了下门。基诺将门关上了,他们在房间里互相对峙着,半开着的窗外飘来啭啭鸟鸣,更远处则是一片寂静。虽说是自由活动时间,也不存在多少可被辨识的人声,就和他们所在的潘德拉贡一样沉默而驯顺。卡莲或许还表露出了一些针刺般的敌意,基诺·维恩贝格身上却几乎见不着这些了。有些奇怪,朱雀想。他们的关系说不上差,即使在战场上相会,也不会在一开始就将对方给逼上绝路——但是在这个时点上,在明确了信念与立场的差异、还被困在一个只比牢笼稍宽敞些的地方失去人身自由的情况下,他不认为昔日的第三骑士会对他毫无芥蒂。基诺不再主动开口,他将嘴唇抿了起来,安静地伫立在房间一侧。没有摆出攻击态势,也没有失控爆发的情绪。什么也没有。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卡莲说,“我也不是什么不服输的人,败给你了就是败了,没有什么不方便承认的。”

“即使我告诉你那一战可能其实并不公平?”朱雀回头看向她。

“反正也不存在绝对的公平。”卡莲答道。

“你的心态确实不错。”朱雀说。他轻轻吸了口气,让肩膀松垮下来,声音也沉了下去。“那么还是由我先来坦诚一些事情吧。我不知道那天战场上的随机变量有多少,但无论如何都应该不足以抹消这重差距——红莲的性能实在太好了,你身体状况正常发挥也足够稳定的话,枢木朱雀应该会死在那场战斗里。”

不是“应该”,他想。其实是“必须”。倘若没有出现其它偏差,零之骑士的退场就是必然的。因为装甲骑的爆炸与散落,因为海洋的吞噬,就连完整的尸骨都无法寻得。之后他会拥有一座空棺和一块墓碑,镌刻上他需要告别的一生的期限,他和他的皇帝的名字——但事情在那以前就已经变得有所不同了。他审视着红月卡莲面上的茫然,他自己同样感到困惑。

“即使我能侥幸留下一命,也一定会变得相当狼狈,而不是反过来在风光大胜后将你和基诺一起俘获。”他低声说,“你们两个都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拦在兰斯洛特面前的吧?那么那场战斗本就不可能存在我们三个都平安归来的结局。”

“我又不能确定那时候的你都在想些什么。”卡莲说,“多半是自觉留有余裕就干脆抓活俘去讨皇帝的欢心吧。”

“是啊,多半是这样了。”朱雀说。再这样下去问题又会回到他们暂时无法窥探清楚的地界中,缠绕在他们自己身上,而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求别的突破口的。他闭了闭眼,在黑暗中瞥见了遥远的过去,罗伊德提供的战斗记录中零零总总的信息也在周围浮现了,于是他回到那一日的天空之中,他坐在驾驶舱里,他看着的是敌性战斗个体朱红的装甲,他听见的是剑刃碰撞时发出的轰鸣。一秒之差或许就会决定生死,一个疏漏就会造成致命的失误。在那样的情形下,双方都无法简单地抽身而出。“我在想什么并不要紧,重点是你那时又在想什么呢?”他喃喃道,“在被兰斯洛特毁掉主武器、浮空装置和推进器的时候,我不认为你会完全丧失反抗的想法。你为什么没有那样做?”他睁开眼,战场的幻影消失了,战斗装置都剥离出单独的核心来,成为鲜活但沉默的人。他看着卡莲,认认真真地问她:

“你为什么能活下来?”

红莲的驾驶员低下头,她先是嘲讽似地一歪嘴角,随后捏紧了拳头,不多时又松开、又攥紧,就这样往复了几个来回。仿佛有些尖锐的情绪在她的脑海中发生了冲突,叫她恼怒又叫她不得不主动将大部分邪火都平息下去。她也是被某个人的Geass给影响了吗?她所遭受到的制约是什么?

“……我不知道。”末了她低声说,“我只知道我真的很想把你痛扁一顿。”

“你应该已经想了很多次了。”朱雀说。他转开视线,望向了窗外的晴空,被未经遮蔽的阳光刺得微微眯起了眼。“每当你看见这张脸,应该都会再生出一次相同的想法。可你恐怕一次都没有付诸于行动吧。”

 

有些地方总归是不太对劲的,而在被困在疗养院里的那两人身上体现得更为明显了一些。在真正与他们相识、又待在离皇宫一带更远的地带的人身上,出现了一些疏漏,仿佛在半梦半醒间察觉到了梦境与现实的移位,却又一时间无法很好地彻底弄清个中区别。他们跟卡莲和基诺多确认了一些事项,基于战场上的另一视角对那场战役的补充,以及在疗养院的生活情况。如他们事前所料,这两人在被软禁期间没有遭受任何苛待。虽说他们真就这样配合也是件怪事,然而卡莲的说法也不算错——即便他们真的想要努力出逃,无法跟反抗势力搭上线也就毫无意义了。

鲁路修决定静观其变。接下来有几条路可选,但其实每条路都算不上最佳选择。柯尔特家的小姑娘固然可以提供来自潘德拉贡边缘地带的小道消息,不过距离他们上回见面还没过去多久,除非修奈泽尔或别的在野反抗军赶在这几日连夜有大动作,否则她也说不出什么新东西来。跟卡莲多聊上几天应当能找出那股子违和感来源于哪,跟时常过来观察他们的零之骑士多搭几次话也能多获得一些信息,可这两种选择能获得的成果都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灵感和运气。鲁路修表示既然如此干脆等睡醒再想,说不准一夜过去外界又发生了一些变化。

然而提早歇下来的计划也被打断了。他们才用完晚餐不久,鲁路修回房间去继续尝试折腾通讯的时候,朱雀决定去室外稍微闲逛一圈。花园里的喷泉和人工河道已经恢复了供水,他不确定是自己此前没有留意到,还是这地方就在这两天内额外进行过修整了。这一日晚间的天空布上了稠云,导致抬头望去也无星无月。花园里点着昏黄的灯盏,将石径和逐渐恢复作齐整模样的灌木丛都映亮。朱雀试图通过散步来整理思绪,结果他还没走出多远,就被不知何时起出现在长椅一侧的那个身影给惊得顿住了脚。

“皇帝陛下?”他讶然道,“你来这里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年轻的统治者安坐在灯盏旁,借光阅读着放在膝上的一沓文件。他没有戴帽,但从其衣冠整齐的程度来看,应当是还没来得及回房间去歇上一歇就转道过来了。在朱雀出声后,他矜持地一点头,没有立即抬高视线。“不必叫另一个我出来见面了。”皇帝说,“我跟他交谈过几次了,对于走上不同道路的自己大致是怎么想的也差不多有数了。”

“所以你是来见我的。”朱雀说。他犹疑地望着对方,捕捉到一小抹似有若无的笑。

“是。”皇帝坦然道,“我对你感到很好奇。”

他将手中的文件好端端地收回了厚实的牛皮纸袋中,而后他总算抬起头来。在夜色与柔和灯光的过渡边缘,他的面容显得相当恬静,端坐在皇位上时那股子凌厉气息也仿佛消隐而去了。他伸出手向旁里一比划,朱雀迟滞片刻,还是依他的邀请在他身旁落座了。皇帝因此而笑了,侧过头来凝视着他的眼睛。

“所有人都告诉我,你跟过去的那个枢木朱雀更像。零之骑士太过冷淡孤僻了,即使是在过去相识的人面前也没办法彻底放松下来。”皇帝说,“我在好奇是不是这样。”

“你直接对我本人提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朱雀说,“不论是哪个我,在成为你的骑士后应当都不会再对你有所保留了。所以至少在你面前,我和他的表现不会有太大不同。”

“还是有些不同的。”这一个仍是少年人的鲁路修说,“就好比说,他是真的在将我作为皇帝来看待。”

年轻的君主仍在微笑,然而眉目间悄悄多出了几分惆怅,话语中也含着几许喟叹意味。他一语道破了存在于皇宫之中的某些异常,朱雀心头一沉,仿佛把握到了一些线索。“这是你所希望的吗?”他问。

“我不确定。”皇帝抿了下嘴唇,“但他终于选择留守在我身边了,这应当是件好事。”

“他的实际表现可能是随着你的愿望而变化的,你设想过这种可能性吗?”朱雀追问道。皇帝微微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又顿住了。他将视线转回前方,冲着石径与篱丛的彼端发怔。以完全的第三人的视角来谈论过去的鲁路修和自己之间发生的事感觉还是有些怪。朱雀扯了扯嘴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逼问下去。倘若这个鲁路修对Geass的歪曲毫无自觉,话题上的牵引便也是无用的。

“我在实际担当你的骑士时,对待你以外的别人的态度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放缓了语气,“在罗伊德和塞希尔面前或许还稍微有些好脸色,至于别人……那时候我们也没有多少朋友了。”

“确实。”皇帝短促地笑了一声,“事到如今我没法回到学校里去,跟过去的盟友也分道扬镳了。至于皇室里幸存下来的其他人,我还没有那种坐下来跟他们开茶会的好兴致。”

“贵族制度被废止了,原本算是名流的少爷小姐们估计大都对你恨之入骨,自然也谈不上找机会跟你亲近。”朱雀慢慢说,“不,统治者原本就不应该过多与人亲近吧。真正能够信赖的人不多,有时候就算依靠于过去的敌人都是无奈之举。”

“我怀疑你在暗示什么。”

“我可没有。我姑且是那种在决定要背叛之前都会做到百分之百忠诚的类型。”

“你就尽管为自己狡辩吧。”皇帝咕哝道。

他好似放下了更多防备,甚至用上了介乎于打趣和抱怨之间的语气。在他们有来有往地互相刺了两句之后,现场的气氛也变得稍稍轻松了些。朱雀平吐出一口气,看见有飞蛾在灯光附近绕着圈。他抬起头,注视着扑簌在那温暖亮光附近的一小片影子。“至少目前为止我都没有再转投到别人麾下过了。”他低声说,“你身边就是名为枢木朱雀的男人最后停靠的地方,我说的是实话。”

皇帝又沉默了。若是他所知道的那个鲁路修,应当听得懂他的言下之意。倘若出现了什么差错,至少也能听出他没在撒谎。朱雀感受到身边人又看向了自己,那道目光意味深长,调和了几许感激,伴着更多的矛盾与困惑。飞蛾撞在了灯罩上,停歇在玻璃的一角不再动了。朱雀这才回过眼,对上那张熟悉的面容。

“鲁路修,你……”

他有很多话想问出口。你是否知道些什么。以你的聪明程度,应该已经意识到违和感存在于何处了。你认为问题的根源在哪?是你那不知所踪的敌人,还是这座处于伟大皇权统治下的都城内部?潘德拉贡只是一面镜子,它反射出了异常的生态和面貌,必然有什么人影响了它的命运,可能是你,可能是我。他看进那双漂亮深邃的眼睛,仿佛在凝望着涡旋深处。有激流,有迷雾,有他无法辨清的东西。他未见得能取得自己想要的回音。他迟疑了,随后道出口的是无关局势、无关更广袤的地域、只关乎他们自己的疑问:

“……你有多久没听到身为零之骑士的我像刚才那样叫你了?”

“我不知道。”皇帝低声说。他将眼睑垂下了,唇角浮起些许苦涩。“我想我可能弄错了什么。”

他忽然伸过手来,试探着碰了一下朱雀的脸颊。朱雀没有躲开,皇帝便轻缓地贴合了手掌,摩挲起了他的面廓。他重新睁开眼,是在观察,也是在望着更为遥远的地方,就好像迷雾不仅藏在他的眼底,同样也会遮蔽他自己的一部分视线。或许是已然入夜的缘故,他的手掌显得有些凉。

“我一直觉得,若是你在我身边,就有很多事是能轻易做到的了。”年轻的皇帝喃喃道,“也有非得由你来与我一起完成不可的计划,因为我们之间的默契是难以替代的。我一直这样认为,然而……”

“就我所知,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朱雀说。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他察觉到了。以往的鲁路修会将怀疑和担忧扩散到所有的外界因素上,它们的变化会带来怎样不可预期的影响,他们的计划会受到何种程度的阻碍,他们能否在造成的损失尽量小的情况下走到最后的那一步去——唯独不会将这份疑虑转移到他们两人之间。有一道裂痕已然出现,或许是异时空的旅行者的到来而产生的影响,他还不能确定。然而他是知道的,唯有本就存在不稳定要素的事物会在冲击下出现崩毁的征兆。他和鲁路修之间应当已经再没有谎言与隔阂了,所以这是因为什么?

“我不否认。”皇帝说,“只是我觉得好像还缺少了某些东西。如果要将这个帝国支撑下去,如果要让人们的精神都凝聚起来……”他的身体进一步倾斜过来,他的眼神也更专注了些,他看上去既冷静又迷茫,他是在审视也是在寻求答案。

“……为什么呢。”他喃喃道,“我觉得你身上似乎存在着某些我想要的东西。”

他的指尖穿过了朱雀的鬓发,骤然一下将关于确认的探摸拉近到了情人间的撩拨一般的层级上。他呼出的气息细软而无害,刹停在一个相对暧昧但还算安全的距离上。他的手还在继续滑动,从耳鬓到颌骨,尾指搭上颈项,拇指挨着嘴唇的下沿轻巧地绘出一道弯弧,而后继续向下。缠在颈间,扣在咽喉上,指尖开始不安分地弹动。朱雀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丝毫恶意,因而也未作抵抗。总有些事是要确认清楚的,只是他们都还没能寻觅到决定性的偏差所在的位置。疏漏之处已经出现了吗?谁会先留意到呢?

“——ZERO。”有人说。

那是与年轻的皇帝所拥有的完全一致的声音。朱雀下意识地回过头去,他的目光在通往喷泉广场的石阶上与来人相遇。他事实上的同行者沉着脸,他尚不知道这是因为皇帝的举止所致、还是对方已经想通了某些关键之处。“什么?”皇帝问道。他放下手,身位也坐正了些。来人缓步踏下石阶,每一下落地都将朱雀多惊醒一分。然后朱雀也意识到了,他方才所说的那个词是什么意思。

“缺少的是ZERO。”鲁路修说,“凝聚民众的信仰,这种事不能由皇帝或服从于皇帝的骑士来做,只能是起于无名的英雄。”

是这样啊,朱雀想。我已经成为了ZERO。你所在寻找的是这个吗?因为你和那一个我都还迟迟没能踏出那一步。坦然赴死的决意被搁置了,退场的时间也推迟了,那么这就是我和零之骑士的不同之处了吧——我已经见你死过一次了。我已经为你而死过一次了。

鲁路修走到了长椅的前方。朱雀站了起来,意识到他正在屏息静气地等候着什么。周围很静,无风、无丛叶沙响、无虫鸟振翅,负责晚间巡查的人员会悄悄绕开尊贵的陛下所在的方位,以免打扰到他的密谈,唯有另一个他自己才会毫无顾忌地介入进来。皇帝与他对视了几秒,又看了眼朱雀,随后半闭上眼,突然迸出了一声低笑。

“事到如今,黑色骑士团已经彻底位于我们的对立面了,ZERO这一身份自然也与我们再无关系了。”皇帝说,“硬要说的话,为了维持不列颠尼亚之外的地域的秩序,超合众国这一机构还有存在的必要。毕竟如果悉数纳入帝国的管辖范围,那就显得太过冗余了。但事到如今,只需要再额外安插足够听话的棋子就足够完成布局了,黑色骑士团就算直接强制解散掉也无妨吧?”

与他样貌相同的旅人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几乎未变,唯有嘴唇轻轻抖动了几下。鲁路修没有反驳、没有进行任何质疑,他转过头去,然后仰向天空。云层变得更为稠密了,在他们都没来得及望见闪光的远方,骤然滚响了一阵沉闷雷声。

“要下雨了。”鲁路修说。他率先迈出脚步,将终于生硬撇下的唇角藏在了道路的前方。“我们回去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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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前警告不是摆设,视情况而定可能真的会在两人四方内部互相绿到419事实绿&搞多角的程度,不好这一口的注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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