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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夫在做那个梦。战争结束,两次提问。“这是你所希望的世界吗?”他从原地离开,巴基留在原地,足下拉长的剪影当中铭刻着五星印记。
那士兵愈发沉默寡言,发长及颈,下颌覆盖了一层青灰的短须。他的形貌停留在这一刻。
史蒂夫醒来时,一如既往地并不记得这梦境是在哪一幕结尾。这个梦是循着他时下的生活走的,他能感受到自己正一轮轮衰老——也缘于此,它往后也并无终止,也许它并没有一个实质性的结尾。在他清醒前的片刻,它可能是突兀中断、可能是整片坍塌,但史蒂夫直觉它应当有一个暂时结束的标志:可能是他们又一次暂时别离,可能是再度重逢。
他从小憩中清醒过来时,夕照刚刚席卷过峡谷高原。巴基从营帐外探进脑袋,对上他的注视时促狭地一笑。“只有在这时候我才相信你的确开始上年纪了。”
“搭帐篷可整个都是我接下的活儿。”史蒂夫驳斥道。
“行吧,算你这些天忙活得比较多。”巴基的肩膀耸动了一下,带得门帘一阵晃动,“快出来,脚步快些的话我们还赶得上看日落。”
他们离开营地时,另有几顶帐篷也已支好了。路途当中零零散散汇集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人一马当先跑在前头,到了终点时发现早有人支着画板或相机等候在那了。史蒂夫挑着地方席地而坐后,巴基在旁边用胳膊肘撞他。“我还以为那才是你的队伍。”他指着那伙争地盘的光影艺术家,一部分在调试镜头,一部分在洗颜料。史蒂夫哂笑了一阵。
“我的画面选择另有它物。”他说,“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我的确还有没用完的速写本和铅笔头。”
他开始浪费那些剩下的笔头时,阳光将山壑渲染作金红的,似层层叠叠的丰富色彩忽而调协了、全数融进了那一片温暖的炽烈之中。然而此刻他所能绘下的只余得单薄凌厉的线峰,斜阳将他的笔触染上一重浅金的边缘,然而更深处的、动态的变化是他所记录不来的。
像他永远那些永远未完成的画作,他想。自打巴基·巴恩斯以当下的模样回归后,他的画作就开始围绕着这一人展开。过去他全然无法描摹那饱满健全的形象,此刻这残碎的、沉默的躯壳反而为他提供了填补的视角。然而他在一张图幅上永远无法记录下一个鲜活的人,时下他在用数量填补缺憾。他的画纸上反反复复尽是他的同行者,巴基知道,他会垂着眼睑用手指尖搅动那些纸页的边缘,随后凑上一个静默的亲吻。
过去在所有的想象和梦境中,詹姆斯·巴恩斯还会快活地大笑,眉间舒开、眼角凑起几丝细纹,整个画面都变得生动柔和。那像是上世纪的事情了。那都像是那一类久远得只能让老者回忆起支离破碎的片段的事情了。
他们并没有交谈,听着旁人或慨叹或屏息静气。在暮色彻底降临、天际只余一抹投水的殷红时,史蒂夫在中底的平坦处加了一小笔人影。詹姆斯的目光灼灼停留在他的笔尖上,那窥探几乎化作实感。
“像一粒砂子。”巴基说。他停顿一下,肩膀挤压过来,脑袋挂在史蒂夫的肩侧。“真小。”
“同自然作比。”
“我知道。”他回答,“我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你踏出太空舱时的感触绝对比在地球上任何一处的人都要来得强烈。那会儿我们会显得渺小过头,和昆虫、和一切夹在玻璃片里用显微镜看的东西没什么不同。”
“然后你会惊讶于这么弱小的虫子可以改变世界。”史蒂夫说。
巴基审视着他,那双眼睛里青灰的意味愈发明显,显出些不似人的冰冷锐利,又带着几分低沉的可惜。“不愧是你,”他牵动嘴角,并不像在笑,“你总是把事情拐到积极的路上去。”
他扯住史蒂夫的手腕,让他不再增添其它的微末人形。他珍惜地看着那当中的一个。
“一粒砂子。”他说,“砂子遭遇什么都不奇怪,磕磕碰碰、四处游荡,碰掉了半粒也不是什么怪事,掉进了泥地也不会显得更脏,从冻土里挖出来也不会多冷。它就是……活下去,尽管自己可能不甘愿。”
周围的人开始撤退。他们叽叽喳喳聊着一场篝火晚会,不同营地之间互相邀请,仿佛打定主意要狂欢到深夜。然而在最后一抹暖红消失在山崖后方时,天穹顶上忽然聚满了雨云。这会儿他们便不敢浪费时间了,各自嚷嚷着快些回营免得被淋个透。
最后只剩他们两个,没有顾及旁人就一场罕见暴雨的告诫,一个仍然不愿动弹,一个在旁陪伴。史蒂夫将画簿收进提包之前,巴基还最后看了一眼。那图幅在夜色中被浓厚的阴影化开,早已失却了那浮金的痕迹。“你看,”他说,“也没什么不同。”
他话音刚落,便有雨点开始淅淅沥沥地打在裸露的石岩上,很快便弥散开一整片雨雾。
雨幕澎湃起来。在他们不能直接观望的地方,切割峡谷的长河正在隆隆上涨。夜色在顷刻间浓黑如墨,四周杳无人声,不燃灯火;在电光划亮远方小半天幕后,天际滚过一阵沉闷的雷音。这场雨愈发寒冷凌厉,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间尚属春日的温情都清洗而去。
这就是一场旅途的终点,詹姆斯想。终点在何方都并无关系。他从裸露的岩地上站起来,在天威洗礼地表的当口怔怔仰起头去。在他们所无暇顾及的旷野里,黄松白杨的枝干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山壁之间水流滚滚倾泻,整片天地间的生灵都为之沉寂。
他身上的衣物已经湿透了。他挥脱了史蒂夫搭在他肩头的手,兀自又向前去了两步。他离山崖更近,垂首便可俯瞰割裂后各自拔起的层岩中隙。有那么一类旅途,当中任何一步都像在走向终末,停留在任何一点都在面对穷途末路。旅途仍在继续,当局者却早就不会遥想未来了。
这场雨发生在夏日极炎来袭之前,狂怒可怖,冷入骨髓。电闪雷鸣再度亮起时,詹姆斯猛然痉挛似地瑟缩了一下。人们同自然学习,他想。人们借助那些学来的手段对付同类,用强力使人屈服,打开他们的脑袋、贯通他们的血肉、重组他们的骨头。当那躯壳中的反抗意志过于强烈时,便用濒死的手段使其沉眠,在浑浑噩噩中消磨那些意志。
在由皮尔斯主持的行动中,确认电击暂且无效后,他被反复投入一座冰棺,由得寒冷气雾侵袭血肉骨头。他仿佛死了几回,每回意识沉睡都不知晓自己能否重活。最后及得他行动时,那点自我已被隔绝在寒冰砌就的壁垒之后了。假若那躯壳不是伤损到无法复原的地步,他未见得会那么快在那逐渐无以为继的壁垒上寻到破裂的契机。壁障拥有一个切入点,一把钥匙,一根针锥——疼痛是它的锁匙。
他的臂膀被整个毁去,碎裂的金属深嵌进骨头,从筋络到肌腱都搅作了血沫。兵器暂且失去效用了。神盾局抹消了他的痕迹,后续进程中他再没有别的用处,最终皮尔斯放松了对弃子的看管。他自由了。
自由的代价是高昂的。
当爱国者本身被至高信仰所叛时,还能徒留多少希望呢?他过去曾以为纵使会做些自己不甘愿的事,但人们前进的大体方向仍是正确的;他过去曾以为纵使顶头的人操控局势,自己身处关键位置多少还是能加以遏制的。他过去相信一位友人指引出的道路,纵使那人自己都被迫离去也坚守在那上头。他过去相信自己的判断,那判断本身变作了精神支柱——现在他所相信的一切都被推翻,在一场天地的洗礼中终于开始倾覆。旅途走到了终点后无以为继,然而他还未做好停下步伐的准备。
那些肢解出的精神残片被这暴雨冲刷倒灌回他体内,空空荡荡久积不满。詹姆斯将目光投向云层深处,在电光隐现间去想象后方的群星。那是史蒂夫·罗杰斯曾见过的情景,那双眼睛曾见过更为广阔的天地。那个人从他身后揽住他,透过单薄透湿的衣衫贴合他的脊背,隐约可觉一颗炽热的心脏仍在跃动。
那是他所有的最好的一切,往昔如此,今日亦是。还有一处希望仍在运作,那点光热便成了归处。
詹姆斯缓缓摊开手掌。时至如今雨幕洗礼似是已能径直落在赤裸的皮肉上,像做审判、由此新生。他阖眼时隐见昔日战火隆隆,爆裂的热度裹扎着鲜血沙尘一同吹打身躯,与时下所经历的两相对立。
那点枷锁他无法斩去,亦寻不到前往新生的路径。
“你看得到未来吗?”老罗杰斯问。
他站在水幕之下,头肩手肘都被水雾浸湿。这把老骨头本该老实地在家颐养天年,无需为那么些本不需他来挽回和早已无法挽回的事情操劳奔波。然而这老头固执得还像过去那毛头小子一样,理想勃发、不愿轻言放弃。
那缕绕缠着他头脑的思绪传递出一丝安抚。“我只能推想,”泽维尔的声音说,“我想你不会喜欢我推想的那个结果。”
老人略略佝偻着腰,平摊着手掌,感到一点寒冷刺进了骨子里。泽维尔的声音叹息了一声,在山壁内里发出一点虚假的回响。
“这现在还同你没有关系,罗杰斯队长,但也不是全没有。局势这般发展,总有一日族群之间的战争会毁掉一切现有的体系;而假如哨兵的发展脱离掌控,总有一天它们会毁掉所有正在进化的生命。到了那时候早已没有社会建制,没有族群之分,没有党派之争——没有国家。美利坚会死在我们之前,死在她想抹去的对象之前。”他说,“很难说到底是谁会幸存到最后。”
老罗杰斯只是缓慢地点了点头。
“死的人够多了。”他说。
TBC
痛经致死,字都是疼得下不了床吃不了饭饿着肚子侧卧在床上磨时间打的,能打字就不错了,所以别问我为啥昨天那么早就更了今天这么晚才更。
这两章从我一月断更前就想好了现在才终于写完了,憋死我了,让我多啰嗦几句。
首先我依然延续着不管黑美帝还是黑嗨爪都一向很顺手的传统。不认识我的人天天看我黑来黑去会不会觉得我是个资深五毛。
然后接下来具体是继续一两章昔日一两章现代穿插进行,还是过去线啪嗒啪嗒跑几章完整剧情再回到现代,我还没想好。因为如果不稍微多讲解一下神棍局旧派(也就是鹰眼和目前只提过名的弗瑞等人)的话,单从队长这边发展的话现代线的情节已经所剩不多了,但是昔日线得一路跑到七十年代。神棍局牵涉到重要配角史塔克同志的后续问题,所以肯定是要交代的,不过具体是在主线里多提几笔还是干脆单独拖出去开个番外我还没决定。
唉。_(:з」∠)_。
最后扯偏一点,写到这章时我脑内无端回到了V杀里艾薇光着头淋暴雨的那一幕。
……说着我就先回去舔雨果叔的面具了再见。
以及年表没啥更新也没啥相关,不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