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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盾冬】The Blind Tower 盲塔(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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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从一九五七年的那个夏天开始,每天清晨都多出了那么一个非凡的时刻,史蒂夫会完全抛下那些已经困扰他数年甚至更久的东西。没有军队,没有制服,没有盾牌,没有广袤无垠的天空和灰白的荒芜大地。他经不到寂静,他看不见星星。纽约城那叫人松懈惫懒的夏天在六点钟以前就启亮了顶空,一场酣眠刚刚结束,窗外传来鸟鸣和送报人欢快的自行车铃。屋里没有旁人,没有家人,没有母亲,没有女人的踪迹。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布鲁克林旧时光,一时间他尚未经历往后发生的一切,他肩上没有重担,不论是欢呼还是耻辱。

然而当他站到镜子前头时,这非凡的平凡感受就结束了。史蒂夫看着镜子,镜子里那个胸肩挺阔的超级士兵也看着他。他胸腔里那阵轻松的空洞重新被心跳填塞满,快乐和遗憾都回来了。他拧开水龙头拍打自己的脸孔,从前额到颧骨到颌下,手掌在耳边拍击一次造出轻微的爆鸣。许多老兵都有这习惯,他们这么做成为一个平淡的习惯,一个经年累月不会丢弃的神圣仪式,他们确认自己仍然可视、可嗅、可闻,然后咳嗽几声给自己道早,可言话语。

电话铃会在约莫八点时响起,撂下一通留言,把他拽出门去,花上大半天在电影连映或书店或街心公园里消耗时间。他每周需要交出一些足够有价值的稿件,好在报纸或期刊上占据一个稳定的位置。在这过程中他可以正常交谈,假若他有一个值得交谈的对象;他可以分出一半精力来倾听那人讲话,假若他愿意倾听。他总是很乐意让自己的各项感官正常运转,可惜在很长时间里他无人可陪、无处可去。

现在巴基·巴恩斯回来了。今天早上的留言是“别带你的画本,带上你的玩乐心”。

这倒是让史蒂夫微微讶异了一阵,但很快,关于巴基本人一些无条件的信任让他把所有的疑虑都丢到了脑后。他给自己找了件新一些的套头衫,那是一周前在巴基指出他的衣柜里也不能全是一溜儿带纽扣的白布后他依言去新买的一件。它像是某种水洗后褪色的天蓝色,但巴恩斯先生在撇着嘴看过一会儿后还是点了头。

史蒂夫走出门时那位老朋友已经在栅栏外候着了,他甚至有闲心在栏门打开时作势抬一抬不存在的帽檐。“我今天稍微醒早了点儿,就干脆转到这附近找了个公用电话。”他说,“你穿得像即将出门约会的二十岁小伙,史蒂夫。”

“很可惜我二十岁的时候没有这个机会。”

“你现在站出去一样能让全纽约满二十的单身姑娘都冲上前来,哎。”巴基说,“她们排着队来敲开我的车窗和我道好的年代已经过去了。车在前边,快跟过来。”

“你有什么天才的小计划能让你早醒半个钟头?”

“三十五分钟。不过还是老计划,故地重游的那一类。”他笑着打开车门,“我从美国离开了五年多,即使花上一个月在市区里转悠也不够我从旅客变回本地人。那我们干脆去做些这两种人都会干的事情。”


科尼岛不如过去那么有趣。可能是因为月神乐园早已被几把火烧坏了生意和招牌,而它过去的老板也终于觉得它的价值不足以抵过损失而决定放弃这片废墟,也可能是因为街道上以及大多数游乐园都显得比过去冷清。在这一年的八月里纽约市民更情愿驾车驶向长岛,或者像他们之前做的一样、在阴凉的电影院里打发时间,剩下的人匆匆奔向海滩,把那里胡搅成一摊乱帐。

“我不明白这年头的孩子为什么会对一块屏幕那么执着。”他们停好车,跟着人潮往海滩走去时,巴基这么叨咕着,“他们在电影院里看,回家去也看,电视节目之后抱着录像带继续看。”

“考虑到我们各自的工作性质,这是我该说的话。”

“噢,伟大的漫画家罗杰斯。你的事业在这新生代成长的年岁里受到了多大影响?”

“近来还不错。”史蒂夫心不在焉地瞥过在遮阳伞底下翻画刊的那些年轻人,“比刚开头要强一些。”

“和我讲讲你的事业?”

“那些画稿你都看过了。”

“没看过全部。草稿我也看不明白。”巴基坦言相告,“尽管说我脑袋被冻出了点毛病吧,我不介意。”

他们换上了夹趾拖,一路蹚进浅水里去。史蒂夫只顾着盯着海平线瞧,这是个好天气,东部海岸上整个白昼都会有阳光普照,他的视野一路掠过无数个随着水花摇来晃去的小脑袋。“得了吧。”他说,“你伟大的罗杰斯现在是个可怜的三流绘图工,在这个艰难的时代里纯靠着一点技巧混口饭吃,能安慰自己的话只有‘好过连这口饭都吃不上的希特勒’。”

这话让巴基爆发出一阵大笑。“我都快忘记这种针对那伙计的笑话了。”他假模假式地揩了揩眼睛,“这个遗忘了元首的艰难时代里群众想看什么?”

“想知道美国人民的生活现状吗,中士?还是老样子,他们一方面叨念着英雄,一方面不相信他们。”

“孩子们信。”

“孩子们信。”他点头同意,“现在我都想回到三十年前去问问那时候的病秧子罗杰斯是怎么想的了。”

巴基闭上嘴,迎着小浪头踢了一脚,引得附近几个孩子吵嚷了起来,他又咧开嘴笑。“去趟苏联回来你就不会抱怨了。那边大概把正常娱乐都冻住了。”

“我相信,”史蒂夫说,“但我也没在抱怨。”

“是啊,你这勇敢的混蛋。”巴基抓住他的手腕。这在役士兵的手掌上仍然有枪茧,九头蛇弄出来的几番改造也没让那早年的印记消褪。巴基·巴恩斯仍然拥有一双战士的手,有力而平稳,抓握得当不易挣脱,滚烫而坚实。然后这士兵像一个教训孩子似的邻家老哥那样叨念:“你从来不会抱怨,不管生活对你有多糟。”

“我想那是因为大部分时候我在自讨苦吃。”史蒂夫说,“我接到过不少邀请。海军陆战队永远不缺教头,空军那边也可以给我挂个闲职。如果不是我上运动场涉嫌作弊,大概还会多出不少俱乐部招揽我。”

“但你窝下来干上了老行当。”巴基说,“明智的选择。你这超级士兵的身体能让你在这么和平的日子里至少活过九十岁。”

史蒂夫看着他,现在完全地看着他了,全神贯注地听他讲话,让他的声音、抓握的力度和热量都印刻到体感深处。史蒂夫很久没能这样做过,因他的精力对于他的生活而言显得太过充裕,全没了过去那种在濒死的境地里必须集中的意志。现在这一切都回来了,这一切都很熟悉:巴基本身,他交谈的声音和神情,他发笑的方式和次数;那灰蒙蒙的、漫长的濒死的压抑中破开了一道裂缝,叫人把残存的全部热情都投注上去……然后生命在霎时间重活过来,重新找到了大地的重量,仿佛再世为人。史蒂夫手指颤动了一下,随后放弃了那未形成的抓握态势。

“如果真到了那个年纪,”他说,“我还真会比你健康不少,士兵。”

“知道吗,我很难想象自己变成个老头。”巴基若有所思道,“不过我倒很容易设想你九十岁时是什么样,史蒂夫,一定是因为你在十九岁时就有了九十岁的顽固风范。你大概会是个最固执的老头,不会暴躁地驱赶恶作剧的孩子们,反倒会抽空和他们所有人一起玩一阵……不过话说回来,你老了之后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奇怪。”

他们在孩子们远远近近的吵嚷声中交换微笑,又花了很久去争论关于美国队长在退休前后都最讨孩子们欢心的玩笑话。史蒂夫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讲过这些老笑话了,而他头一回认真设想起自己老去时会有的模样。好像过去阻止他开明地审视自己过往人生的屏障都已消失,而他只需继续向前去,尽管他仍不知晓前路往何处去。

 

他们挽着裤腿在海滩上浪费了至少三个小时,消灭了两轮冰淇淋,参与了一场临时组建的沙滩排球,在衣服上留下了大把的沙印子,完全没再提及被落在家的稿件和苏联人。一直到阳光出现了明显的倾角,他们的脸庞和裸露在外的手臂都晒得烫热发红,这才各自取笑着离去。“我都说过了,姑娘们排队来约我的年代已经过去了。”他们再从车上下来时已经远离海滩,进到了冷清的游乐园区,在打开车门时巴基这么说,“你收到了多少个邀约?四个?五个?”

“我在想我应该多戴一副墨镜。难保她们当中的哪一个不会不合时宜地大叫出‘美国队长’来。”

“过去你的确是最美国最当红的电视明星,但现在你卸任六年了。”巴基不赞同道,“再说她们能带给你什么伤害?让你在她们的胸口上签名?享受你的美好生活,哥们,你这个自由人完全享有自由约会的权利……”

“在一次约会还没结束时就收到对方要求我去另找一个伴儿的要求,这种事儿我倒是头一次经历。”

“得了,闭嘴。”他笑起来,“过去我也没少怂恿你去找女孩儿们约会。”

“谁知道呢?我的前一个舞伴离开有一阵了,但我还不那么想找下一个。”

“或许你没碰到合适的人。”

“也或许我已经不会再跳舞了。”

“你说得好像自己已经变成了个成天拄着拐杖走的老头儿,史蒂夫。”他们在一个贩卖纪念品的小摊前逗留,巴基拿起顶格纹帽比划了一下,“戴着这样的帽子和邻居打招呼,感谢对方帮你赶走了门前撒欢儿的恶犬——喔,不。”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躲闪,在史蒂夫不解的目光中迅速拿起顶棒球帽扣上自己的脑门并丢下了零钱。他们沿着路边小步跑开时,身后传来一阵腔调古怪的交谈。“俄国人?”史蒂夫扭头看了眼,几个浅色头发面廓颇深的人在他们原先的地方逗留,看起来还要在那边耗上一段时间。“外来的帮派?在这里好像不罕见。”

“科尼岛的情况真糟烂。”巴基轻轻啐了口,没有立刻解释。他抓着史蒂夫往缆车道那边跑去,正赶上下一班即将开启,他们在最后时刻跳上了座位的最后一排。列车缓缓出站的时候他往回看了一眼,在确认那伙人转向离开后才吐出口气。“是外来的,但不是帮派。”他说,“我在莫斯科见过他们当中的几个人。”

“你。”

“是啊。别人我不敢说,那个短头发的姑娘肯定对我印象深刻。”他短促地笑了声,“他们最好别是来给我送子弹的。”

“你和她约会了多久?”

“三个晚上,就去年。不算约会。”

“还说我,巴克?你的约会可真要命。”

巴基没来得及反驳,他们的交谈就被骤然加快的风速和前排传来的尖叫声打断了。史蒂夫瞥见他神情古怪得有些变形的脸孔,憋了一股满胀的大笑欲望在胸口。“一会儿你可别又吐了,伙计!”巴基大声喊道,“现在你要是再吐起来可比原来要可笑多了!”

史蒂夫转过头去,冲着迎面高速扑来的地面和天空无声发笑。这让他想起很多,想起过去他吐个可怜兮兮时的头晕目眩,想起战场上几次危险的空中行动,想起他在战后带佩吉前来和一个人前来的经历。这不比空中降落来得刺激,也不会更有冲击力。前排传来的尖叫声只能让他缅怀一下过去。他的头脑清晰,直至他们在站台边停靠时也一样。他先一步踏在实地上后把巴基拉了上来,站得还要平稳一些。

“你倒不用操心,”巴基念叨着,“不管那些人是来当间谍的还是来干别的你都不消操心,你倒乐得清闲。”他念叨了好一阵后忽然醒过神来,叹着气把帽子抓回手里。“不是、我没那个意思……我很抱歉,史蒂夫。”

“没关系。”史蒂夫说,“你在陈述事实。”巴基睁大眼瞪着他,随后别过头去,有些摇晃地领着他向前走。他显得过于苍白紧张,似乎并不是那些意外来客带给他的负面效应。他的坏情绪一直延续到他们第三次直直撞进杂草丛中,又一次偏离了最平坦的路径。夜晚变成了灰紫色,白昼时的汗渍都黏在皮肤上冷却了,早些时磕磕碰碰造成的淤青一处都没留下。他们重新成为两个漫无目的的疲累的人,猛然记起自己真正的年纪,然后维持着时下应有的静默。

“巴克?”史蒂夫先一步轻轻地、尝试着唤,“你还好吗,巴基?”

巴基耸了耸肩,领着他重新走回路面上,再开口时声音也很正常。“我想到一些有趣的事情,你可以花一个篇幅把它们画出来。”他平淡地讲,“从前有一对好朋友,他们每一次分别后重逢时境况都改变了许多。”

“只有一边。”史蒂夫说,“只有我。”

巴基停下来,戳了戳他的胸口。“一九四三年我去了欧洲,你也去了,然后你变成了美国队长,还忽然一下高过了六英尺。”他说,“一九五一年我在苏联,现在我回来了,你又不是美国队长了。但是史蒂夫,改变的从来不是你。你从未变过。”

“我们。”史蒂夫说,“是我们之间从未变过。”

巴基摇着头。他们停留在冷清的乐园门口,头顶纸帽、握着气球的人们从他们身边经过,三三两两地散去,车灯打亮又远去。“我的假期会结束。”他说,“我在做一些事情,如果你在任上,你不会赞同。”

“听着。”史蒂夫严肃地说。他深呼吸了一次,两次。附近的人走光了,铁门在他们身后合拢,夜晚每一秒都比前一刻更暗一些。他呼出气。“我在纽约留到现在,直到一个月前才开始觉得生活还在继续。”

阴影中巴基的神情和目光都变得柔和了。“你在过去几年里活得有多糟?”他悄声说,“我回来能让你回忆过去,回到更早之前?”

“不。”史蒂夫说,惊讶于自己声音的压抑和颤抖,“不。直到今天早上我还这么以为,但不是。你回来并没有提醒我一切都还像过去,相反,很多事情都变了,但你还在这儿……你让我能够面对未来。”


TBC


……年表没啥新内容,这章就不列了。

一章平和的谈恋爱卡得我欲仙欲死,下一章是平和的继续谈恋爱还是平和的滚床单还是平和的老罗养猫日记我还没想好,看我明天四点钟睡醒时心情和手感如何。

我还是比较喜欢写十万字平和的老罗养猫日记,在外能精神地拄着拐揍人在内变成个抱着猫碎碎念的老爷爷多萌啊。这么说好像暴露了我对叉家老年组的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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