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 HERO is a heavy name.

*杂食/自耕/边缘闲散人士*
失效文章补档见AO3或微博文章
ID=Divano_Messiah

© Messiah
Powered by LOFTER

【反逆白黑】My Dearest Enemy(15)

如果零雀被逮幕后是复活的某个人指使的。人物形象均不属于我,我瞎掰的剧情和官方续作走向也毫无关联。文笔雷,思路雷,内容雷,请三思。

整体时间段大致在原皇历计2020-2022年(或光和2-4年)。

“这是你对我的期望吗?你会因此而爱我吗?”


————————————————————————


01 02 03 04 05 06 07 08 09 10 11 12 13 14

15


战争发生在第三年、第五年或第十年,有时间隔很短,有时要更长一些。在梦境中,一位暴君的死能够拖延来的和平时间是漂游不定的,但结果而言,若是那拟造的幻境没有被别的乱数先一步毁坏,止于战争的纷争总有再起之时,秩序也终有崩坏的一日。

那么这一次是发生在何时呢?比十年要短,但应当比五年更长。在经历过时间的沉淀之后,有一些被抛在过去的死亡显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那时他独居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假装将往日的一切都毫不在意地遗弃在身后,却又在魔女找上门来的时候狼狈不堪地败下阵来。她带来了明确的消息,说她过去的契约者大抵是苏生了。她总会有一些玄而又玄的特殊感应,因由力量的关联或别的什么。他们在空屋中争吵,他知道自己是败退的一方。女人用金色双眼凝望他,让他将自己震怒和动摇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

假若他清醒着,他会想这多半又是个“皇帝”所不会喜欢的故事版本了。然而他还浸在梦中,那朦胧的念头也不过一闪而逝。下一秒他站立在窗前,抓着自己的胸口,困惑于更加年轻的枢木朱雀的灵魂为何从这名为ZERO的躯壳中醒来了,蜷居在一颗死去的心里兀自哭泣。时间不至十年,但也足够漫长,所以他能够压抑住自己在作为ZERO时过于尖锐激进的那部分性格,或说不叫它们作用在怪罪昔日的死者身上——不论是“那个人”还是他自己。

他让它们作用在救援计划上,将佯装无害以保全自己、同时也对从坟穴里复生一事缺乏兴味的鲁路修从想要利用昔日暴君达成目标的战争狂热分子手中抢夺了过来。结果那个人毫发无损,结果他们在几经争执后还是各自妥协了,虽说鲁路修比其它梦境中所见的鲁路修更为谨慎、大抵是长时间的软禁与不见天日所致,对自己的复生也表现得更加不情不愿,他们依然没有浪费太长时间在互相甩冷脸这种事上。成长后的人总有更为成熟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拖延或暂时回避都能使得一部分冲突不至于在激烈爆发时进一步发酵升级。从短期结果而言,就像是某种俗套的童话故事,所有自诩正义的人都能得偿所愿,所有自诩赎清罪过的人都能获得幸福快乐的结局。

他还看见了什么呢?他看见那个人在晾晒或烘干衣物时挽起的衣袖,厨房里端出的冒着热气的汤羹,打在甜品边缘的一圈淡奶油,铺平的床单和被小心折叠起边缘的被褥,藏匿在夜色阴影中的深邃紫眼。空屋里多出了另一人的声音,将随着年岁更迭逐渐趋于空白的生活也一点点填补起来。然后是什么呢?是疏漏与错失。

这一次是因为什么呢?是轻敌大意了,还是没有重视那个人分明已经传递给自己的警告,还是又一次来自现实的投映呢——下一次攻击以神谴的形式降临,将整片战场都化为焦土,将临近的活人也卷入其中。几乎所有人都在遭到直击灵魂的冲撞后一命呜呼,唯独剩下一个例外,一个无法死去的男人。尽管如此,枢木朱雀作为ZERO的使命还是在此终止了,因他无法逃脱漫长昏睡间那厚重的黑暗,因他虚弱到无法继续引领剩余的人们。

那难道不是某种映射吗?他诚然是被困在无望的梦里而无法前行了。他在那黑暗深沼中困了太久,无法挣离亦无法干脆些彻底解脱。入梦者的意识在此刻浮游而起,宛如幽灵般脱离了原有的躯壳和视角,以造者的角度俯瞰向与“那一个他”再无干系的全局。鲁路修在他身边留守了一阵,随后原本的ZERO替他重拾了面具,就像某种不切实际的希望和幻想一般。

“够了。”然后他说。

梦境中的景象摇曳起来,他的话语在深海中扩出了一连串无形的气泡。入梦者闭起眼睛不愿再看,反正随后无非是又一次绝望的重复——鲁路修在他无力再去看护的情况下被卷入意外。末了还是什么也挽回不了,而纷争也不会真正结束。也许是又一次神谴,也许是别的什么事故,那真的重要吗——他还被困在深沼中,连睁开双眼的气力都不具备。

“够了。”他嘶哑地重复了一次。心电图缓缓趋平,仪器跳出不祥的警报声。他看见雨雾与尘埃,早已被毁灭的潘德拉贡的花园。足够了,他想,别再继续了。反正再多基于希冀的可能性都不会成立,反正我犯下的过失是无法挽回的,反正再做些多余的动作会将一切弄得更糟,最终所有人都会被牵连到更为恶劣的困境里,更不消说去拯救特定的一人了。

够了。幽灵缓缓飘浮上升,在梦境破裂的一刻融入寂静的虚无里。不是救主,不是英雄,也不再是ZERO,就连曾经为人的名姓都被一句诅咒所断绝了。如果这就是你真正想要的,他想,如果这就是那时你耗尽最后的气力想要留给我的东西……

 

他醒来了。他茫茫然睁着眼,一时间分不清灯光是暗蓝还是灰白的。他的身体很冷,或许是因为周围冷得像冰窖一般——或许不至于那么夸张,但他不太能辨识得清了。这也是梦境的馈赠之一吗?他尝试去回想,但他的思考速度变得很缓,就好像他确实一度深陷在濒近死亡的冰寒中。他能够移动吗?他此刻醒来了吗?他需要一个标识,好让自己确信所有的噩梦都远去了——

没有。周围安安静静,除去他自己的艰涩喘息外,没有任何最为细微的声响。从昏暗灯光到溅了血污的墙壁,角落里锁链堆积起来形成的一小团影子。没有除他以外的活物,甚至没有虫蚁爬行的痕迹。没有别人。他尝试着将双眼瞪大,转动脖颈进一步确认。没有。谁也不在这房间里。谁也不在他周际。除去他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了。

“呼——呼——……”

若是更早的时候,在有人打扰的时间只由拷问或纯粹的折磨来填充的时候,他或许会为这一小方完全的安宁心怀感激。但是太静了,整方狭小的世界都沉寂下去,缺失了能叫他确信这不是渺无希望之地的必要条件。灯光在逐渐熄灭,一点一点从他的视野中黯淡下去,将他对其它物象轮廓的辨认能力都一并带走。这份认知让他陡然惊慌起来,差些就要惊呼出声,然而他没能成功,宛如被塞住了喉管一般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还没找到……

他徒劳地瞪着双眼,不确信自己是真的醒来了。光芒在离他而去,他开始不能清晰判别周遭的环境。他的手脚冷得厉害,且因此显得过度僵硬,他想要挪动它们,也许这样能证实自己没有完全困在封闭的梦境中,也许这样能够……他费劲地弯曲手指,然后是探出手腕,至少先坐起来的话,说不准能摸索到什么借力点。

……还没找到那个人……

他喘了口气,尝试这么做了。然而他僵硬的肢体并不听使唤,这使得他在同时将手肘和腿脚探出所躺的平台边缘的一瞬间就失去了平衡。他在一声钝重拍击后侧躺着,摔在地上的那一侧额角、手肘和髋骨都痛得厉害。他听见一阵尖锐蜂鸣,越过他的耳膜直接回响在头脑当中无法驱散。疼痛让他稍稍清醒了些,于是他咬着牙拾回了更多对肢体的控制力。得去确认,他想,得确认那个人平安无事,得确认我是“回到”那个人还好好存活着的世界了。但是没有。你的声音,你的气息,你的模样。没有。这附近都找不见。你不在了。无法确认。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你在哪里?

他的呼吸愈发紧促,他尝试着翻身,用手肘和膝弯支撑起重心,然后抓向自己的喉咙。按揉没能减缓这窒息感,张嘴呼气也没有。他开始剧烈咳嗽,咳到他以为嘴里会出现肺叶的碎片。一阵眩晕感涌上来,宛如一片暗潮汹涌的深海,将他拉入不见光亮的极渊。他的意识变得飘忽不定,及至此时,浸入他四肢百骸的冰寒感好似淡去了些。有什么人,过去想要保护他、将希望寄托于他的人,告诉他要“活下去”。即使是在这炼狱里,即使是在再也找不见那温柔残影的地方……

“难得给你一点自由活动的空间,怎么就这么不懂得珍惜呢。果然还是应该把你好好锁起来的。”

他不知道那人声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在断断续续的咳喘和半身疼痛中匍匐着爬行了一段距离,肩头撞到了墙壁,试图转向时足踝凿击在某一处摆设的座脚上。他以为自己残存的气力都会耗尽在这漆黑无望的前行中,然而那个声音出现了——伴着某种高傲而冷淡的诧异。有人在接近他,他捕捉到再熟悉不过的足步声。踏,踏,踏——停。他咬紧了因打冷颤而抖个不停的牙关,确信那热源离自己近了、更近了,马上就能触及,马上就能确认……

“真要摔断骨头该怎么办呢?如果躺在更高的地方,就这么慌乱地摔下来——啪。断的是手或别的地方倒还好,要是腿也折断的话,那可真是一点逃出去的机会都不剩了。”那声音说,“还是说你已经不在意了,嗯?无法走路也没关系吗?”

一双手掌抚上了他的眼廓,指节缓缓向下滑动至颧骨,就这样捧起了他的面颊。宛如火焰蔓延到封冻的冰层上,从触碰之处传来了令人喜悦的热度。他睁大双眼,确信自己所见的比黑暗更多。火焰,引亮的灯盏,从深海中上浮后温柔相迎的灼目的太阳。他看见那双眼睛,通入幽冥的暗色,上等的紫水晶。那个人在俯首看望他,就在他近前,用薄而色淡的嘴唇勾画出堪称美丽的笑意。

“真可怜。”鲁路修的声音说,“现在就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能够越过重围将目标斩落的那种人了。战士,杀手,行刺的勇者……无论怎么称呼都好。你猜怎么着?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让人顺眼多了。”

朱雀略张开嘴,想要尝试发声。他的声音依然卡在喉咙中,只能发出古怪而难听的喀喀响动,更接近于损坏的器械而甚至不像是人类的哀鸣。他将一只手艰难地举至空中,想要抓住面前的人躯,颈、肩、腰身或任何地方——他的指尖碰到对方的手腕,被无情地挥打开了。他因这拒绝而肩背一抖,惶然低下头去,又被那人搂住脖颈,将温热气息喷吐在他额发间。

“嘘——嘘。我还没允许你碰我呢。”那个人说,“我们得按规矩行事。”

然后是属于嘴唇的柔软触感,贴在他隐隐作痛的眉骨边际,一点一点挨蹭着、舔舐着他新添的伤处。朱雀僵硬不动,唯恐惹得对方再一次发怒。他的安分守己换得了对方的赞赏,那亲吻摩挲的动作持续到他的呼吸慢慢恢复通畅,喉间的阻塞感也渐渐消失了。他又干咳了几声,浑身冷汗淋漓,但在这一次顺过气之后他的过呼吸症状减轻了许多。贴在他额角的嘴唇撤开了,有人推着他的肩膀逼迫他坐立起来。他在重心完全跌回下半身后用力眨了眨眼,看清眼前那人原本的形貌。

“缓过来了?”皇帝淡淡开口道,“恭喜你还活着。”

“……我……还……”

朱雀慢慢寻回自己的声音,起先只能迸出一两个不连贯的字词。白衣的皇帝就在他眼前,蓄长了些的黑发松松绑起一束,柔顺地自肩头垂落而下。或许是肉身的成长所致,皇帝的神态和一部分形貌渐渐与他记忆中的模样分异开来了,就像是刻意为之,非得完完全全叫他对温暖尚存的往昔旧梦死心不可。“有人逼迫你那么做,对吧?”皇帝轻言细语道,指尖又碰到他的眼廓,“有人是那样爱着你的,老实说那一度让我有些恼火。因为你不值得,朱雀。假若你注定要背叛所有人的话,你便不值得那样被爱着。可是没关系了。或许有人保护着你不至于真正死去,但我所给予的怜悯才是你活下来之后唯一能依存的事物。”

那双薄而色淡的嘴唇上染了些殷红痕迹。朱雀盯着那一小抹鲜艳色彩看了片刻,感到它刺眼得惊人。“……你将这些称为怜悯吗?”

“自然了。”皇帝微笑道,“所有能帮助你存活下去的东西都是‘怜悯’啊,不管表现出来的形式是怎样的。你已经察觉到了吧?不论是对于常人来说多么残酷的行径,你都早就不再会排斥它们了。”

语毕他低下颅首,将那双染着殷红的嘴唇送得更近,将他舔舐伤处得来的血喂给伤者自身。铁锈似的腥甜在舌尖浸开,由唾液裹带着弥散至口腔深处。被他困在此处的囚徒凝视着他,眼睑翕动间恍然望见那白皙皮肤上红纹加深了。

然后黑潮自四面八方环绕而来,如甜蜜的陷阱将囚徒劝诱回深渊中,让世界再度陷入无光的昏暗。

 

喂给他的是血或蜜,清泉或苦酒,掺入了致命的毒药,浸润了也麻痹了他的喉咙。黑暗中的时间变得相当漫长,贴在体肤上的接触则变得尤为可贵。他与外界隔绝开来多久了?他在这里不能准确地判断日夜更替的节点,也不知道自己每一次陷入昏睡具体会耗去多久。他来到这里时才是开春,如今是什么时间了?早就不再是夏日了。是万籁俱寂的晚秋,还是漫长寒冷的冬日?在对于时间的感念变得相当淡薄之后,这些杂乱的念头也不过偶尔一闪而逝。

失去视觉让他的其它感官更为灵敏,但让更多事都变得无关紧要了。他的活动范围是他能够跌跌撞撞四处移动而不至于碰得头破血流所能及的范围,他的肢足上会多出磕碰痕迹,老实说那已经不怎么痛了。在没有被套上拘束时,皇帝允许他这样做。以相对健全的视角来观赏他笨拙摸索的样子可能是个不错的乐趣。在这一次他清醒着的时间里,在他醒着浸入黑暗之后,皇帝统共跟他说了三次话。在他僵硬的肢体逐渐恢复正常后要他屈膝在地,在他因无法以双眼来确认的鞭打而颤栗不已时要他收住声音,然后在他将将昏厥过去时要他耐心等候。随后一串脚步声远去了,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一人与黑暗独处。疼痛在消磨他本就在逐渐衰减枯竭的精力,也叫他保持着必要的警醒。疼痛也可以是麻痹自身的一种方式,既然这份苦痛折磨还如此鲜明,将它施舍给他的那一人便没有离去太久,还不到他认为会离他而去或出些未知意外的程度。

于是朱雀在黑暗中屏息等待着。随后是什么呢?在颈上滑动的刀刃,足以凿开骨头的更为锋利也更沉重的其他用具,还是针尖触及的电流灼烧?他思考的速率变得相当平静,没有恐惧亦无反感之情。皇帝在他体表火辣辣的痛感开始减弱时再度归来,恰好赶在他会因此而开始心慌的界限上。一连串脚步声,逐渐靠近的热源,如带来灯盏般叫他昏暗下去的视野重新明亮了几分,叫他能辨识出那个人俯首看他的方式。皇帝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尽管那个人在方方面面都试图同他记忆中的模样拉开距离,那张精雕细琢出来般的面孔自然浮起微笑时还是熟悉得让他心惊。

“看吧,我就说你不再会排斥任何事了。”在确认过囚人的表情后,皇帝满意地颔首,“我赐给你的烙印,我复生的证据,我所赠予你的一切——它们让你真正能够活下去。”

他躬身下来,微笑的面容在受限的视野中拉近。他抓住囚人的上臂,慢慢捋滑至手肘,似乎全不在意这样做会让他自己掌间沾上些尚未完全干涸的血污。朱雀在这样的触碰下反而瑟缩了,以为自己会毁坏眼前无垢的人像。但是皇帝没有轻易放过他,圈住他的小臂上举,让他的手抬至空中。

“现在你可以碰我了。”皇帝说,“来吧。”

朱雀咽了口唾沫,知道这命令真正的含义。他凝滞不动的时间太长,让皇帝不悦地皱起了眉毛。“这么简单的事还要我教你吗?”皇帝说,指节滑至他手腕处,拉着他的手掌按向自己。于是他得以亲自碰到对方,指腹贴在白瓷般的皮肤上,让位于那里的一抹淡红纹路加深了。那是出于个人意愿的激活过程呢,还是他自己的血呢——他并不知晓。他的指尖轻轻划过,所碰到的纹路变得鲜艳而醒目,如滚烫的烙印,如火焰本身,从他所接触的那一点开始将他侵吞进去。疲惫感再度袭来,如丝绸般轻柔地包裹住他,将发生在表层的苦痛暂时遮蔽起来,反叫他陷入濒近窒息的无望里。

 

战争发生在很久很久之后。

在暴君死后不久,作为“英雄”的ZERO早早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但作为“兵器”的编号ZERO却一直在暗处行动。人类的躯壳会毁坏、会朽烂,一旦破损得过于严重就无法再修复,机械则不会这样。于是这里存在一个逻辑上的疏漏,若是一个人同时被命令了要“舍弃为人的幸福”和“活下去”,在被逼迫至绝境的时候,要他接受一些有悖于常人伦理的应对措施其实也是不成问题的。

打从他落入陷阱又被释放出来的那一天起,有人便察觉到了这点,并开始积极地利用它。落到重伤下场的ZERO被送上手术台,起先是一部分人造的肢体,然后是内部的器官。手指,腕骨,一整段手臂。肺叶,两段脊椎,拿走的一部分脏器。为了压制他的反抗意识,他被封冻了,从几近死亡的寂静中醒来后变得乖顺听话了许多。这过程不断循环重复了下去,他从冰寒中苏醒,接受适应性训练,调整好身体状况后被指派任务。过去的ZERO不复存在了,那个数字成为一个空洞的编号,虚无的指代,他自己也渐渐不再记得那名字原本的含义。

人类的记忆能够留存多久呢?它们会随着过去的时光一同沉睡,还是会随着构成他身躯的本来的血肉一同丢失?他在不断循环的周期中听见那个声音,二十三,五十七,一百四十六,两百零四,那声音在他耳边重复的次数逐渐增多。在冰冷中即将深眠时,在子弹穿入肋骨击碎剩下的一部分器官时,在他从断崖中爬行向上、抓住摇摇晃晃的缆绳稳固身形时,在荒漠中干渴到还在起作用的喉咙都焦枯的时候。有时只是一道感应似的回响,有时他听得更分明些,就好像有人在同他说话。过去陪伴过他的人,为他原本的身躯输入指令的人。活下去,那个人说。有时那个人会在他的感念中浮现出雾气般不确切的轮廓,有时看上去是白衣的幽灵,有时是裹着夜色的影子。

梦境的时序开始紊乱,就像机械在随机翻阅过去留存的“档案”一般。他匍匐在砂石中,他坐靠在绘满金黄花朵的墙壁上,他的腿脚缺去了一半,又换过场景后他连眼珠都不再是人造的器物了。下一秒他回到手术台上,他的上方照耀来白亮的光。他的胸膛被剖开了,一颗曾经鲜活的、逐渐衰弱下去的心脏还在缓慢跳动。切断静脉,剪开心房,然后将动脉也截断。那一刻他仰躺着不动,他在白亮的光里看见跟随着他的幽灵。寒冷和疼痛都好像离他很远,也好像很近,就像他逐渐失去感应的心拍一般。他向上望着,他的幽灵则垂下颅首,一双深邃眼目隐约呈出瑰丽的紫色,不多时又渐渐被殷红所浸染了。

“这是你对我的期望吗?”他轻声发问。

“怎么会呢,我需要看到的只是你被痛苦所扭曲的模样罢了。”幽灵答道。

他凝视着那个朦胧雾气般的影子,他分明看见了堪称美丽的、令人沉醉的事物。即使要他被逼迫至此,即使要他完完全全记起生存于自己而言本就是一类诅咒,他也感受不到半点愤懑了。他以为自己的眼眶被沾湿了,但他知道自己在笑。

“你会因此而爱我吗?”他又问道。

“连心都失去了的家伙也会天真地谈论这种话题吗?”幽灵用温柔无比的声音回答他,“至于你到底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不,你从很早开始,从戴上那张面具开始,就是无人去爱的怪物了吧。”

是吗,他想。他看着自己的心脏被取出,离他而去,将原本丈量生命的方式剥除了,留下沉默的空腔。这就是结局了。

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半个世纪,或者更长。他得活着,一直活下去,他是被命令了要这样做的,哪怕这意味着要彻底舍弃旧有的身份。过去记得他由来的那些人已经苍老或逝去,余下的尽是些年轻而陌生的面孔。幽灵变成了空白的画布,回音变成了能够影响精密回路的干扰项。没有能够想起的名字,没有能够描绘的面孔。很久很久之后,当曾经作为人类的骑士和曾经作为救主的英雄都不复存在之后,机械组就的兵器在曾经是繁华新都的废墟中站立起来。

他想起虚像,他想起列位骑士的名号,他想起阳光下的花园。片刻过后他又什么都想不起了,也不确信那是写入的数据还是谁人的记忆。他用冰冷手指触到不会疼痛的眼珠边缘,那里干燥得连一点儿尘土都冲刷不去。他望着由机械镇压的焦土,发生于眼前的破灭的图景,忽然间感到早已无知觉的胸腔左侧一阵剧痛。

 

囚徒开始醒来了。他所经历的必然又是一个极为漫长的梦境,他的意识在脱离桎梏后依然耗费了很久才彻底上浮。他仰躺着,裸露的躯干上依然伤痕累累,好像罐体中的修复液正在逐渐对他失去效用。皇帝审视着他还残留着湿润水分的额发、眼窝与脸颊,在等待中渐渐变得焦躁起来,但不知怎地没有决定离去。在皇帝独自打发掉漫长的两小时后,始终平躺不动的另一人才轻轻抽了口气。皇帝起身走至他身边,垂首看向他逐渐撑起的眼睑。

在哭。片刻后皇帝确认了。也确实在流泪。然而这过程很是安静,没有过于粗沉的喘息,没有缓不过气般的艰涩呛咳。整张熟悉面容上只有那双眼睛在哭,甚至连面部肌肉都没为此多牵动一下。皇帝伸手搭触到他的眼眶,让指尖沾到那尚还温热的泪水。又是怎样的梦境呢,皇帝想,还是那已经不再重要了呢。

“……这是你对我的期望吗?”在沉默良久后,曾是枢木朱雀的男人问他。

皇帝没有言语。他想说不,我只想亲眼看见你在痛苦中逐渐扭曲的样子。他的喉咙不知为何塞住了,导致他没能说出口。仿佛是读懂了他的意思,他的囚徒轻轻牵动嘴角,又问他:

“你会因此而爱我吗?”

别天真了,皇帝想说。他依然一言不发,而他的囚徒在这缄默中缓缓吸气,待到那气流截断的时候,那人眼神中最后一抹鲜活的成分也消失了。造物完成了,一具死去的人偶,痛苦的展示架,正是他所想要的结果。

就是这样了,皇帝想着,伸手拢住那双还在流泪的、玻璃般僵死的眼睛。只是不知为何,迎接他的并非完全的喜悦。是一丝动摇,一分悲怆,藏匿在这躯壳中,抗议着他自身的所作所为,在一阵又一阵心脏紧缩般的苦闷中叫他吐露不出半点属于获胜者的言辞。


TBC


Q&A:

是不是冬兵梗?→是,也不全是。

是不是旧文借梗?→是,写过,当时做过完整说明,严格来说是OW科技树下具备岛田要素的冬兵梗。

之前说好的不再额外解释了呢?→免得有人问我为啥玩梗不解释。

逐渐看到完结的曙光……虽然又雷又崩又OOC还是感谢各位愿意读到现在了OTL。

评论 ( 3 )
热度 ( 91 )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