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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MA][Logan/Scott]Go over Everything 旧事重提

八月底写给洌月太太主催的狼队狼合志《车辆维修使用保养手册》的稿子,得到允许公开放出。
本子应该还在售,大家如有兴趣可在微博搜索关键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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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 over Everything
旧事重提


CP:Logan/Scott
Rating:PG

  斯科特·萨默斯发现自己插旗的水平是一流的。
  从小到大,小到临时测验,大到一场灾变。事情永远能和他随口一提的方向反着来,这也算不上乌鸦嘴,因为诸事有好有坏。好的比如说在他悲观预言自己要被开除后被就地录取了,他听着远处巨大枝干开裂倒地的声响胆战心惊了好一阵,还暗自怀疑了一会儿查尔斯·泽维尔在录取学生这件事上到底有什么奇怪的标准。坏的比如说他在乐观预言出不了什么大事后回来发现学校被炸了,小半日以前的豪宅大院成了一片废墟,而更糟的是他那位亲哥还再也没找着踪影。
  在他的变种能力觉醒前,这遇事则反的特性也不算发生得太频繁;在他变种能力觉醒后,他的生活里仿佛骤然涌入了千千万万的麻烦,有一些是好的,有一些是坏的,各种纷扰也就成几何倍数地多了起来。琴说这大概不算你变种能力中的一部分,你可能只是比较倒霉罢了,但是想开点,人要成为领袖,必先学会背锅。这姑娘拍了拍他的肩,好像已经预见到了自此以后他该如何从一个问题青少年成长为一代变种人领军人物以及地位同等重要的背锅侠。
  好吧,斯科特想。那就这样吧。
  还有一些反向应验的事情属于不好不坏的,在发生时难以定论是一桩幸运事还是一桩大麻烦——有些可能到很久以后依然无法定论。比如说某一些被他偶然逆向言中的万磁王的行程,一些同龄学生间的浪漫故事,一些他愿意搭理或不愿搭理的闲散事儿。
  以及在此类事故中最可作为典例的一个:在他预言这辈子都再见不到那位作为某种实验品被仪器插了满身洞、手爪痕迹吓死人、只穿裤衩就到处跑的古怪仁兄后,一而再再而三地撞上他。
   
  现在想来,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碰面就堪称灾难了,即使斯科特不得不承认那个不知名的家伙为他们的劫狱事业做出了长足贡献,不过那方式也太吓人一点。所以虽说之后的第二次碰面恐怕也没好到哪儿去,倒也不是那么出乎意料了。
  事情起于一次出外任务后的一个休息日。虽然X教授再三警告过他们不要立即去触史崔克的霉头,然而一来那个被打穿脱逃的基地附近一直麻烦不少,二来魔形女可不在乎这个。他们捉住了几个肯定是暗地里得了高层授意的雇佣兵,把他们搜罗变种人收押利用的计划掐熄在了初期。瑞雯以金发碧眼的迷人模样为他们提来了一打酒瓶算作庆功,于是新成立不久的战斗小队就在琴不大赞同的目光下(“要我说,我们当中至少有一半人都真的还没到美国的合法饮酒年龄”)进行了一次酒馆狂欢。边陲小镇还算清静,只要库尔特老老实实把脑袋包裹好的话他们也不会再遇上什么大麻烦。所以当他们从当地人口中听闻到附近可能有猛兽出没时,除了瑞雯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别人都没太当回事。
  也就因为这样,当斯科特自个儿跑在镇外边郊处逛逛醒酒时,看到似曾相识的爪印也只当是附近有熊。和熊搏斗也不是什么乐子,这点意识他还是有的。所以他在雪地当中站了片刻,望着断裂的木栅栏发愣,也就打算后退几步换条路了。
  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该提早饮酒,因为显然是酒精让他脑子钝了几分,才叫他忽略了潜藏在暗处的、不似人息的沉重呼吸声。下一刻他就被什么东西摁到了地面上,踩实的冰雪撞得他脑袋一阵生疼,另一些溅到脖子里的雪粉叫他打了个哆嗦。他使劲眨了眨眼,才确认了自己的墨镜的确没被撞歪。然后他从红朦朦的视野里看见一张脏兮兮毛蓬蓬的脸,那张脸的主人还正冲着自己龇牙咧嘴。
  向天发誓,斯科特自认从不是什么好奇心旺盛起来就不要命的小混球,或者胆子比脑子大的神经病。那一刻他想到的只有赶紧脱身,离这看上去半疯不疯的家伙要多远有多远。他耗了片刻才记起对方的来历,而在这片刻间那家伙奇异地镇静了些,好奇地凑在他跟前嗅了嗅。
  “呃……嗨?”
  斯科特试探性地打了个招呼。男人皱起鼻子,从他肩膀上挪开了手。斯科特这才留意到对方那闪着寒光的金属爪子是蹭着自己的脖子边儿过去的,不由得吁了口气。男人退开了些,在一旁谨慎地打着转,半晌没有吐露一个有价值的词儿。他的行为和神情都像足了兽类,仿佛还没有寻回作为人的行为模式与言语能力。
  他好像还是穿着同一条裤衩,斯科特恍然意识到。虽然那东西已经破烂得足够叫人看见他的半拉屁股蛋儿了。他身上倒不至于太难闻,不过是混着针叶、泥土和冰雪的气味,没有半分像一个正常的活人。除此以外,斯科特也很难在自己脖子都差点被隔开的情况下再往别处深想了。他瞪着对方看,男人也瞪着他。他摁着自己的眼镜框,男人手背冲前好像随时都打算再给他来一击。
  然后是琴来给他们解了围。红发姑娘不知怎么就出现了,在冰天雪地当中轻轻一挥手,仿佛支使冰原狼一般悠闲随意。男人打了个喷嚏,张了张嘴,也许有那么片刻想尝试用常人的方式开口说话,然而最终在琴开口询问“你需要帮助吗”之前就再次掉头跑路了。斯科特目送他一路跑回山林当中,这回明智地闭上了嘴没再说什么往后还能不能遇见之类的话。
  “他叫罗根,”琴突然说,“这是我们仅能知晓的部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我刚刚是在想这个吗?”
  “不,”红发姑娘一本正经道,“你刚刚在想‘反正他都远离人居了,要是一直没裤子可换的话为什么不干脆别穿呢’。”
  
  他们本来没再向旁人提及那个小插曲,直到数日过后那次行程彻底结束、他们预备返程时,瑞雯在黑鸟边翼上捡到了那个衣不蔽体的倒霉蛋。恢复原样的魔形女眼睛里现出一丝奇怪光彩,和汉克一道在琴的安抚帮扶下把那家伙弄上了飞机。男人凶巴巴地冲着他们咆了一声,汉克谨慎地提出他可能不大喜欢坐飞机。“能出什么幺蛾子,这飞机上又没有一个瞎捣乱的万磁王。”瑞雯板着脸说,拿着安全带把他五花大绑了起来。
  作为名义上的小队领班,斯科特被迫坐在离他最近的位置负责看守。坐在后机舱的几个人当中只有瑞雯和彼得显得知道点儿什么,另外几个看上去都和斯科特差不多迷茫。彼得有几次张了嘴,说了些“我想”“我觉得”“他是不是”之类的话头,又被瑞雯以一句“不如等查尔斯来解决”给噎了回去。末了快银只好闷闷不乐地嚼起了泡泡糖,在他们谈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时飞快地插上几句嘴,然后吹出一个大泡泡来把自己的嘴封住。
  斯科特则时不时紧张地向身旁看上一眼,对比那些夸张得甚至有些花哨金属爪子来看的话,机舱安全带可一点儿都不叫人安心。“罗根”时不时地哼哼几下,声音不大,也没有真的挠花什么东西。他用那双大概是棕褐色的眼睛瞪着所有人看,他瞪着斯科特;他哼哼唧唧的那点儿动静并没有始终维续在某种动物似的嘶吼当中,而是在这趟总体而言无惊无险不遇灾害的飞行途中终于越来越接近了人。
  斯科特觉得这背后可能是琴在尽力帮忙,然而琴用半真半假的口吻说她不过是他脑子里唱了一阵摇篮曲。那可能是有点用,斯科特哭笑不得地想。很可惜这无助于他彻底放下心来,他觉得自己可能也需要一点安神用的摇篮曲。总的来说“罗根”还算安分,直至飞机开始在学校上空下降时他吓得伸出了爪子,差点又捅到了斯科特。一路担惊受怕的年轻人终于忍无可忍地提出了抗议,作为罪魁祸首的男人在平静下来后哼出声不屑鼻音,三根金属爪刷啦收起了两根,剩下当中一根明晃晃地向他比着。
  随后那家伙忽然安静下来,把脑袋别开了去,直至他们下飞机前都没再朝任何人看上一眼。
   
  “罗根。金刚狼。随你怎么叫他。”三天后斯科特终于在校长办公室里听见了这番话。
  那会儿瑞雯把一脸半嘲讽不嘲讽的怪笑挂在脸上,抄手坐在椅子里,假装在看窗外热闹的学生小团体。在这番话出现之前,查尔斯·泽维尔刚刚向斯科特解释完他的最新任务:设法把那个再度不见踪影的怪人给逮回学校来。斯科特花了好一阵才把自己脑子里某种古怪的即视感给洗掉,说服自己好好正视这个委托、并将其严肃处理,而不是把它当成一起类似于在外拾回一条流浪犬好容易给洗了澡修了毛预备家养没过两天又弄丢了的愚蠢事故。
  他觉得教授八成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他们和蔼可亲的教授立马就和蔼可亲地加上了一句“除了洗澡修毛还有帮忙处理掉了他带回来的破裤衩,希望他这回跑出去至少记得定期更换”,完了还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仿佛某个流浪动物的护养员。
  “好吧,我知道他是个谁了,如果那也算知道的话。”斯科特揉了揉长期支撑着眼镜有些发酸的鼻梁骨,“然而他到底是个什么?”
  他觉得这番问话乍听起来宛如弱智,幸好教授可以准确地意识到他本质有多聪明。“他是个变种人,当然啦——至少过去是的。”教授说。斯科特怀疑地挑起眉毛,泽维尔面上那些轻松愉快的迹象忽然间消失了。“过去的确是的,”他低声说,“我也不知道他现在被变成了什么。”
  一种武器,斯科特想。就好像还能是别的什么似的。天启带来的麻烦事那么多,及至此刻,在用不着操心如何营救他们所有的同伴并设法弄翻某个上古变种人、也不消被一个看上去就挺危险的陌生人由近旁处虎视眈眈盯着的安全情境下,他才终于得以静心回想那家伙的由来。一个显然对变种人万般不友好的基地,一个沉重囚笼,一堆看着就凄惨的管控手段,一副显然并非出自先天、根植于骨的利器。泽维尔叹了口气,解释了一下先前琴讷讷不语的具体内容。
  那男人的脑子里并非空白一片,更像是一整座残破废墟。就好像他原有的人格记忆都被一道生生摧毁了,剩下那么些能被捕捉到的碎片,一些模糊不清的场景,一些零散话语,一两个名字。“他走之前说‘你们不能给我那些我真正想要的’。”教授说,“是了,我不知道他的宁静所在何处。连他自己都遗忘了。”
  然后他欲言又止,半晌没接续下去。瑞雯在一旁不冷不热地说“真不幸,到了这会儿我们能告诉他的东西可比我们能从他那里得知的东西要多得多了”,说完后径自站了起来,转身走出了房间。先前她只说那是她没能援救的变种人当中的一个,斯科特记起来。而今他似乎多捕捉到了什么,让他把询问目光投向了端坐在轮椅上的那一位。夕阳下有一圈柔和光亮罩在泽维尔的光脑袋上,给这位教授沉思不语的态势多添了几分凝重色彩,随后他叹了口气,讲述了一段斯科特从未在课上听过的故事。
  到了这个年代,无论是常人的学校还是变种人的学校,课堂上都绕不过不知道为啥就成了变种人和平先锋的魔形女背后的经历、同时期现于人前慷慨陈词完了就不见踪影的万磁王以及他那套丑瞎眼的制服。泽维尔学校里的孩子们或多或少都听过十年前学校的领导层们为了维持人类与变种人之间的和平局面而做出了怎样的不懈努力,但显然没人有心思去绘声绘色地描述参与其间的每一个角色。就比如说直到彼得·马克西莫夫留在学校后人们才知道他早就和教授一行人并肩作战过一小会儿了,而当事人本尊对此表现得也像是满不在乎——与此性质相似,直至此刻斯科特才意识到,十年前敦促教授放弃宅在地下室反复看《星际迷航》录像带的颓废生活而行动起来干点儿实事的原动力并不是他自己的良心。
  毕竟对于万磁王来说,良心顶个屁。
  他听着教授唠叨完了那段奇妙经历,涉及一位陌生来客、一段时空穿梭以及一个从来人脑子里读到的末世未来,也就明白了这些综合在一起大概可以拍出两小时电影还不一定拍得明白的复杂信息为什么从来没有被公之于众过。泽维尔结束讲述后斯科特沉默了一会儿,试图消化掉整个即使对于眼睛里能冒红光的变种人来说也属于魔幻现实主义的故事,组织了一会儿语言后终于慎重地开了口。
  “无意冒犯,教授,”他认真地说,“不过你的意思是,他帮忙救下了你们的一整个未来,你们却没有一个人记起来要去帮他一把?”
  这些年足够把一所学校重新建立,把一个女孩捧成变种人先驱,把一个刚出监狱的男人变成老实巴交的工人又变成失去妻儿的倒霉蛋,也足够把一个勉强能算救世主之一的幸存者变成疯子——从见证一切到一无所知。斯科特不至于替一个不甚熟悉的人感到愤怒,他只感到困惑,还捎带了一些浅淡悲哀。泽维尔没有替自己辩解,只是挥了挥手,说自己给罗根的脑子里填补上了自己仅知的那部分。随后斯科特从座椅上站起来,向外走去时,在门外遇到了倚靠着墙壁闭目养神的魔形女。
  “你看,”那女人轻声道,面上带着一些若有若无的苦笑,“这就是我说查尔斯的做派有时候真的挺混账的理由了。”
  
  斯科特没有刻意去寻找那个走失的倒霉蛋,泽维尔也没催促他。
  使用主脑会让事情变得容易得多,对此他们都心知肚明。瑞雯抱持着一种不太认真的态度随口提及了几个可能的去向,那是她在这些年的自由行动中所经历过的实例。在某个村镇隐姓埋名,当个普通的搬运工人,在地下哨所打黑拳,拿能力吓唬人或者全凭自己挺抗揍;当个雇佣兵,替某些明面上还正当或哪儿都不正当的雇主处理些见不得人的私活。然而她只是随口提及,就像讲述故事,而并没有给出明确的指向。
  查尔斯·泽维尔大概不是真的没想过去找他一把,斯科特慢慢意识到。许多人都在试图把自己藏起来,许多人都不愿被人打扰到自己原有的生活。如果自己的能力不是这么麻烦,他可能也还混在原本的学校里,变成一个只肯戴着墨镜上学以至于会被老师针对一万次的讨厌鬼。这些年间查尔斯·泽维尔都没有费神去与万磁王保持联系、定期追踪那位大麻烦的具体下落,就更不用说其他人的去处。
  尤其对于那个所谓的“金刚狼”来说,他的闯入本就突如其来,也许大家更情愿等到他以正常些的形式主动走入自己的生活。
  然而在斯科特慢慢想明白这码事后,那位麻烦的本尊就再度空降在了他面前。那会儿年轻人正在一边节省零花钱一边勤工俭学试图给自己攒钱买辆摩托车,在店里闲逛时砰地撞上一个闷头走着的家伙。男人的脑袋上扣着顶蠢兮兮的牛仔帽,遮住了大半拉脸,看上去挺不像他原先的风格——假使那副鬼模样看得出什么风格的话。斯科特瞪着他看了半晌,在他抬脚走出店门时跟了上去。他们转过两个街头后男人停住了脚步,斜眼瞥了过来。
  “小子。”男人说。他发话时哼出声鼻音,看上去神智正常清醒,不至于一言不合就亮爪子挠人。学校里出来的小年轻歪着头打量过去,分不清自己是在如释重负还是更加紧张。
  “萨默斯。”他说,“斯科特·萨默斯。”
  罗根盯着他看,眼神让他有些发毛。那双棕褐眼睛不再藏着兽类似的凶厉了,尽管也不至于多么温驯。“斯科特,当然了。”过了许久,男人在来往车辆的鸣笛声中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说,“我认得你。”
  他只落下这一句,像是一场谈话的开头,但这场会面已经到了尾声。他迈开步子,耸着肩膀走入了来往行人中,很快消失不见了。
   
  斯科特再在镇上遇到他时,他就躺在街边斜檐下,瘫在一把扶手椅当中,面前小圆桌上摆着半杯没喝完的酒。斯科特认出了那顶愚蠢的牛仔帽,那东西盖在男人的脸上挡着光让他能舒舒服服打个盹。这里离他们上回碰见的地方不远,年轻人抄手站在他跟前伫立了半晌,拉下了一小道影子。不待他寻摸出一句恰当的问候,那家伙就率先开了口。
  “你跟着我干啥?”罗根问他,声音粗硬而发闷,身躯一动也不动。斯科特无用地耸了耸肩,从一旁拉过了另一把椅子。
  “预防犯罪事件,”年轻人说,“我总觉得你可能从哪儿就顺走一把车钥匙。”
  他们在沉默中无形对峙了一阵,直到罗根似乎忽然间意识到斯科特能出其不意地把那顶破帽子连着他的脑袋一道烧穿,才悻悻然把那东西从脸上拽了下来。“别跟着我。”他说。他正常说话时既不带咆哮也不带含混不清的怪声调,就是依然低沉而不带好气。
  “我还以为之前你是负责听这话的那一方。”斯科特说。年轻人没有招手要酒,跷着腿也不端出正儿八经的好学生模样。“教授说你们的会面向来不怎么愉快,所以我有心理准备。”他摇晃着手指头,“第一次你让他滚蛋,第二次他让你滚蛋。第三次你们可能是互相让对方滚蛋,然后你就跑出来了。”
  “我他妈啥都不记得。”罗根干脆利落地说,“那个死光头灌给我一批他自己看见的东西,一些他听我讲的话。好笑。那些事情对于我来说压根没发生过。”
  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小子?那男人嗤笑道,听我讲英雄故事吗?这儿没你们想找的人。他死了,可能压根没活过。那个未来已经没了。全完了。埋了。他谈及死像是满不在乎,像是压根没经历过,像是他本人最该嗤之以鼻的那副态度。当然了,斯科特想。他不记得什么,也不亏欠别人什么。然而事情不对劲,哪儿都不对劲。瑞雯说得没错,她并不是英雄。也许没有人是。早年经历了一切的那些人全都变得一文不值,都被埋进了土里头。
  “大家好不容易从废墟里挖出个新世界来,你要他们做的,你来警告他们的,”斯科特说,“现在你就打算这样把自个儿埋回过去?”他在墨镜底下眨着眼睛,一下,两下。那混球看不见他的眼睛。他跟自己绷了老半天劲儿,忽然一下像是泄了。男人坐起身来,面上露出些复杂神情,有一半像是头疼嫌弃,也不像真的嫌弃。
  “嘿,小子。”他清了清嗓子,用力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不管怎么说,别哭鼻子啊。”
  
  亚历克斯的坟墓落在庭院一角,没有悼词,只有一方平整石碑,上头写着他作为人类与变种人的名字。他们终究是没有找到他的遗躯,葬礼在重建的学校竣工后举行时只落下了一具空棺。学校里头认得他的人不多,他与教授相识时这儿的大多数孩子都还没出生,仅剩下几个在那年间便已开始战斗的人正在老去,轮椅滚过墓碑前,脚步踏过墓碑前,浮空掠过墓碑前。
  许多人并不认得他,但许多人都曾来这儿看望过,甚至包括一个万磁王。那个至今不属于学校、恐怕以后也不会属于这里的野生恐(敏感词)怖分子头目在那石碑跟前低下头来,致以他仅能给予的几分哀悼。“幸存者少了一个。”他这么说,好像这就是一句道别。
  他说话时眼神望向空处,似乎有关“幸存者”的言论最初不是由他本人提出的——而今斯科特大抵猜到了那缺少的一个人是谁。那个人如今被领回学校里来,摘掉了那顶愚蠢的帽子,穿着一件边缘毛糙的厚夹克,忽然就变得不再显眼了。他不遮挡脑袋后看得出头发不再杂乱无章长如疯草了、支楞起了一个挺古怪的形状,脸上胡子依然没刮干净,还叼着个熄了的雪茄头。斯科特有一种冲动想把他踢走,偏偏又跟着他一道沉默下来,盯着那方石碑看。
  斯科特可能是在这儿逗留时间最长的一个人了。他坐在这里睡午觉,看课本,借来彼得的随身听直到原主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将它抢回去,或者什么都不干,只是和他的兄长聊聊。他们没有找到遗躯,斯科特觉得这也算保留了一个希望,不至于让一个灾难命题落到实处。有时候琴来陪着他,有时候库尔特砰一下出现又消失间给他丢下点糖果来。而今罗根站在这地方,在树荫底下愣了半晌,然后抬起头来,看到了那些常过来陪着斯科特的人。
  他瞪着那些年轻的面孔看,一张一张检阅过去,直到最后才简单地吭上一声算是打了招呼。他没有对琴道谢,即使他本该。他只是盯着她,看了老久老久,久到斯科特都觉得这挺不礼貌了,而那女孩并没有抗议什么。
  琴很容易读懂别人,斯科特记起来。她能分辨善意和恶意,也能从那一团乱的脑子里揪出些不那么令人恼火的东西。他还记起更多,比如说教授声称自己给罗根灌注的不止是他们十年前的那一遭经历。还有未来,他们没能经历的那个未来。
  泽维尔进入过他的脑子,从里面看到了一整个残破世界。泽维尔将它存放了下来,十年过去只成为模糊影子,然后他将它物归原主。那会儿罗根说我想找回过去,而不是什么劳什子不会发生的未来。这会儿他从嘴里拔下雪茄屁股,眼睛望向空处。
  “我认得那女孩。”他说,“那个漂亮妞,走到哪儿都能叫人一眼认出来。”斯科特看着那姑娘的背影,猜测这距离上她肯定还听得到他们的交谈,然后叹了口气。
  “罗根。”
  “琴,琴·格雷。谁不认得她呢。琴。琴。琴。”他摇头晃脑地说,“不过事实上是那两个女孩,我也不是只认得一个琴。”他挥着手,指向操场边缘那个新来的、口音古怪的银发姑娘,粗哑地笑了一声。“暴风女,奥罗珞。”他哼笑道,“我也认得她,我认得她的时候她没有这么年轻。”
  “罗根。”斯科特说。他只能说这个。他不认识面前这个男人更多。他没有琴的能力,他不能随便闯入别人的脑子,不能产生共情,不能知悉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具体想法。他只能猜测,猜测一个人如何从别人那里拿来属于自己的一段陌生记忆,一些不会再发生的事,一些从未遇见过的人,而今还被带回到这些人面前,也难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你看,小子,我也认得你,当然了。不过你并没多重要——你只是顺带。”罗根说。他那副态度讨人嫌极了,让人十分想摘下眼镜冲他射个对穿。“我多认得一个萨默斯又怎么样呢?”他说,“X教授的得意门生,新一代X战警的头儿,一个装腔作势的萨默斯?有什么可奇怪的呢?我应当认得很多人,你只是其中一个。”
  他摇晃着一根手指,然后换成一根金属利爪。那东西割开皮肤的速度很快,斯科特看不清他是否流了血。他晃荡着那东西,哒哒敲着石碑顶,敲下一点儿碎屑来,但没有造成进一步的毁坏。
  “可是去你妈的,”他说,“我记得你死了。”
  死的人很多。罗根比划道。很多,很多。起先大家还刻字纪念,之后就没必要了——土都不够把所有人埋起来的。你看,他说,死了那么多人,其中一两个就没什么特别的了。他比划时收起了爪子,纯粹不耐似地挥舞着胳膊,好像他本来就经历过这个,也许他原本经历过更多。一些他记得的战争,一些他不记得的;人类的,变种人的;一部分被埋葬在过去,一部分被埋葬在未来。
  “可是为什么呢,小子,”然后他声音沉闷下来,“我还记得你的墓碑。”
  
  那感觉一定很不好受,斯科特想。你分明不知道事情的原貌,分明不算确切认得面前的那一个人,但你会为了他而感到难过。
  可能只有一丁点儿,像针叶落在心尖上,像一扎酒烧进肺腑里,像一些不起眼的石屑,从墓碑上簌簌下落,留下些微划刻印迹——如同他此刻所感受到的一样。他还不至于把面前这家伙和什么伟大英雄联系起来,他只是在某一刻忽然意识到,他们可能曾经相识。
  年轻的萨默斯不觉得那会是一段伟大友谊,或别的更多。他不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会和金刚狼处好关系,也许一辈子也不行。他们也许只是恰好到了某一步,需要并肩作战,需要了解彼此更多,那可真是件十足倒霉的事情。他那么想着时,意识到那些可能存在的东西早在诞生之前就化为了泡影。他想这码事是挺操蛋的,不论是让他实际去设想自己的死,那之前的事情、那之后的事情,还是让他去揣想那是否真的能在一个人记忆里留下长足痕迹。他低下头来,看着亚历克斯的墓碑,最终深深叹了口气。
  那会儿罗根已经走了,斯科特以为他已经离开了学校。年轻人没有再次武断定论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他意识到许多事情都不由他所想的方式发生。一些好的,一些坏的,一些他永远都无法判定的。然后他在一楼公用吧台那地方看见那男人,坐在那儿手上摇晃着啤酒罐子。千欢站在他身后,友善地提醒他如果在这儿抽烟的话可能被教授脑控着赶出去绕操场裸奔三周半。
  “滚蛋。”罗根说,“我记得的事情不多,但起码记得他自个儿在这里混日子时就没做出过什么好表率。”
  女孩儿摇着头走了,让出了一小块空地。斯科特站了过去,然后绕过一小步,拉开了旁边那把椅子。他拿过另一罐啤酒,罗根瞟了他一眼,粗声哼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教授的乖学生不至于干这么些非法勾当。”男人操持着那副低哑嗓音说。斯科特清了清嗓子,有些哭笑不得地想到这可能还是自己头一次被框在“好学生”的定义里。
  “也许你该把对我的刻板印象换一换。”他说,“这不是在说‘很高兴认识你’。”
  “我知道。”罗根说。
  然后他笑了,没有从鼻孔里喷出一阵恼人的气音,也没有拿更多不礼貌的话来进行搪塞或辩驳。他看着斯科特,他的眼睛是棕褐色的,后者已经从旁处知悉了。斯科特从旁处知悉了许多事,也许有些事值得他去一一验证。“你看见我死的那阵子,”他说,“我肯定够年纪喝酒了。”
  “可是这会儿你还是个小毛孩呢,萨默斯。”罗根说。
  像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能有多糟烂,就好像是天生的不对盘,偏偏又能在某些时候并肩坐在一块;像是一整个世界的余迹都被抹消后还能剩下多少东西,一些希望死灰复燃,有些人应该为此笑一笑,也许只是还没到那个时机。
   “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谁,”罗根嘀咕道,“我才懒得砸烂一间酒馆然后为你干一杯。”他那么说时像在说真话。你当然不是为我,斯科特想。为很多人。为那些忘记了、甚至从不知悉自己应当感激你的人,也许也能算上我一个。
   “那就从这里开始吧。”年轻人说。
  他说话时歪头望着那男人,他不知道那家伙的年纪,不知道他完整的经历,不知道他除了一个简单的“罗根”之外的正常名字,除非把“金刚狼”也算上。他想假若我们应该相识,在这个劫后余生的世界里,在事情逐渐开始步向正轨、人人都能看到那么点希望的年代,最伟大的变种人领袖们濒临握手言和的局面下,昔日与未来过渡之时——他还不知道往后他们还会应对怎般局势,或好或坏,但假若他们将有可能抵肩而行。
   
   “首先,离我的姑娘远点。”
  斯科特竖起一根手指,笔直竖在空中晃也不晃。罗根在一群在校生集群跑过身后的喧闹动静中抓了抓鬓角,捏起了半拉拳头,有那么一刻好像打算回赠一根中指。“这里根本没有哪个是‘你的’姑娘,”最后他嘟囔道,“未来也不会有。”
  “然后,”斯科特郑重其事地说,“别动我的摩托车。”
  “你得先把它从店里搬回来。”罗根回答他。
  他们又开始互相瞪着彼此,显得愚蠢而毫无必要。斯科特仿佛听见这所学校的开办者在自己脑子里轻笑,或许没有,或许他不过是在像往日一样,纯粹地、漫无目的地看着所有生于和平年间或从战场归来的人。他慢慢放松下来,把半空的啤酒罐子推到一旁,旋即完全转过身子,向身旁那人伸出了手去。那家伙可能会闷一口酒道一句好,可能会不屑一顾,可能会反手一巴掌打在他肩上,只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概率在此刻就同他双手交握——但他猜想无论哪种都不会是拒绝的意思。
  “以及,”他说,“欢迎加入X战警,罗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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