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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2][Stucky]The Young Soldier 即战之人

The Young Soldier

即战之人

 

CP:Steve/Bucky无差

分级:PG-13

梗源:约瑟夫·罗杰斯在一战中死于芥子气。

说明:在同属Earth-199999的补充漫画《Captain America: FirstVengeance》中,萨拉·罗杰斯死于肺结核时史蒂夫6岁,随后他被送入孤儿院。该设定和电影2中的沙发垫回顾及处于1940年的葬礼有出入,本文取电影设定。

弃权:不属于我。 



“他生前在107陆军师,我希望我能被分配过去……”



  过去有一些故事,它们和幻想无关,依托在一些旧信纸和日记本上,从来不被详尽地写进书里。一些人翻动着铅字报纸,将老故事按下不提;一些母亲会在一些想要絮叨的日子里将它们拎出来,轻声跟自己的男孩讲。
  约瑟夫·罗杰斯在一九一七年踏上了西线战事,在协约国阵地上实际经历了德国佬的几回疯狂大进攻,然后看着他们灰溜溜地退回到兴登堡防线后头。他中了弹,差点被彻底遣返,然而还是在圣诞节之后吻了吻妻子就返回了欧洲,在年末把自己的军靴重新擦得锃亮又一脚踏回土灰场里去。萨拉讲到这些的时候,语气和抚摸在头顶的手一般温柔,眼睛不发亮也不会暗沉下去。护工让她的手变得粗糙干裂,每年冬天都通红一片,茧子一层层积厚,但那仍然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一双手。
  她的丈夫在翌年没能活着回到家中,一纸讣告早于战争结束而来,两个月后她抱着一个早产的婴儿无声流泪,看着他在怀里皱缩成一团,连哭泣声都显得有气没力。那个男孩最终被她慢慢拉扯大,身形窄小,在当是最幸福的童年阶段体弱多病,时常被折磨到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他总算是能够口齿清晰地讲话,金发服帖地梳过头皮,伸出手拍拍母亲的胳膊,懂事得不让她在下工后疲惫的深夜里还要多讲一些故事。萨拉仍然会同他讲一些,借着旧信纸和日记本,借着自己还记得的那些东西。她的小男孩没有父亲,她要把那个缺失的角色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你的父亲是一个英雄,史蒂夫。”她这样说。



  罗杰斯家的小病秧子老受欺负,但那男孩在挨揍时从来懒得多哭上一声。后来他学会狠狠直击对手的鼻梁骨,可是总也学不会服输落跑。他不逃学、不掏鸟窝,不跟女孩们多讲几句话。他腼腆起来时和他那当护工的母亲还挺像,从金发到过于平静的蓝眼睛。生活中苦难的一部分叫他将一部分过剩的精力打消下去,一并打消了一些短途的希望。他在入夜之后踮起脚,扒着卧室那灰扑扑的窗玻璃往外头看。安静些听的话只有隐约的肢体碰撞和咳嗽,有人在挨打有人在衰病。光亮不会在此时此地光顾,从那方玻璃看出去甚至见不到一点星星。
  萨拉在他满六岁之前大病了一场,差点就没撑过去。底楼住户一度告诉他像他这年纪的孩子没了妈会被送去孤儿院,那里食宿糟糕不过可能比他家还强点。他们通告的语气只有一半认真,剩余的尽是不甚关心。那一个年代该有的风潮本该比那要热情,可惜人人都做着更加长远的美国梦,对身边的物事也就不再上心。史蒂夫坐在萨拉的床铺边,听她断断续续地说一些故事。她许诺他一切未竟的心愿都得以实现,只要他懂得自己去拼搏争取。那时候史蒂夫没有更远的心愿,他希望她好起来。萨拉摇摇头,昏睡过去之前眼睛朝着床头的老相框。那里头兜着一个大兵的黑白像,那是约瑟夫给这个家庭留下的唯一的照片。他死去的时候还没有真正当上父亲,现在只剩那么一版照片能叫他的儿子知晓他的模样。
  史蒂夫认真听话,尽管他自己也拖着些总也好不了的病。他反抗的次数变多,胳膊上添了瘀伤也不跟人讲,睡前跑去萨拉那边看看她,低声和她说上一段话。他也不祈祷,在一个并非美好到浮在气泡上的童年里,没人详尽地教过他那个。万幸萨拉真的好起来,从病床上下来过不久就领着史蒂夫离开第八大道的小房间回去布鲁克林的老房子,再不久就提起一口劲儿返回了岗位去。剩下一个小男孩坐在沙发上,回味她讲的那些故事。他想要担当得起他自己和萨拉的责任,她同他讲过一个英雄。史蒂夫坐在沙发上伸着腿脚,不知从哪时起打定主意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约瑟夫·罗杰斯是个英雄,他终究是留下了名字和勋章。但一场战争里死得光荣的人太多,每一场战役都有人没能从壕沟里爬出来,英雄的头衔在故事里口口相传,实际上却被贬得不值一提。留下的故事只有一部分人会听,更多的被玩乐和浮空的梦想抹去了存在的意义。听了的那一部分人玩起了士兵游戏,一字排开齐步走,有人模仿着下令的口气,然后被其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孩联合起来违抗了命令。
  在那个父辈尽都成为英雄的年代,活着才够吹嘘,死去的只成为无名碑,时常不被人想起。有人还会气势汹汹地戳着弱小者的胸口,大声争辩哪边的功绩更强。孩子会抱着一些盲目的骄傲斥责对方,说你父亲不过是个普通的士兵。
  史蒂夫擦了擦脏掉的脸颊,心里不满得紧,却就这样记下一句话。



  从此他跟人说成为一个士兵本身就是光荣的,而再也不去刻意强调一个英雄的名头。听他讲话的那个人是巴恩斯家的小崽子,年纪比他大一些。他们经常混在一起,两个人以不同的方式在学校里各自都挺出名。巴恩斯小先生是最容易受欢迎的那一类男孩,手头宽裕、为人随和,长着讨人喜欢的棕色头发和饱满的脸颊,笑起来牙齿一晃,个头和体能都在平均水平上能稍微拔出一截来。他能占据一些带着异国口音的漂亮女孩儿身边最受妒忌的那个位置,也能在此之后还聚集起一帮子男孩一块儿来一场街头球赛。对于史蒂夫而言,他却仍然是那个游荡在街巷的野小子,看不惯恃强凌弱而出手相助,转过头来训斥他应该更理智些。“你得保护自己,史蒂夫,”他说,“别老把自己搞得那么惨,下回记得打不过就掉头跑。”史蒂夫和他碰了碰拳头,歪着破裂的嘴角笑起来。
  史蒂文·罗杰斯出名的方式从来不是正面的。他在学校勤恳认真,从没机会表现得盛气凌人,倒也能混开一些,至少还有几个说得上话的人。但除此以外他永远被男孩们嘲笑为“跑不动步的小鸡仔”,一头服帖金发倒像成了软弱无力的表现。他拿铅笔涂涂抹抹的时候会有人大声说他是个怪咖,经由他过于平静的转眼一瞥后反而没了声响。他咳嗽多病,鼻头发红,永远不会试图跟女孩们多讲几句话。他不跟巴恩斯的朋友们一块踢球,玩别的游戏时更容易被排挤。他一个人站在篱墙外头,浅浅涂着房屋的顶檐边廓。最后会有人叫他一起走,绕上大截路陪他回去那栋老房子里,走到第二层楼的台阶上跟他道别,然后再顶着晚了许多的天色快活地溜走。
  那是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他说朋友们都管他叫巴基。他看上去不是成为伟人的料子,他的功课差到三番两次被下了留级警告,街头活动时偶尔弄碎沿街的窗玻璃,早早偷着去亲那个口音柔软的小姑娘。他是个小混球,有那么一点人来疯,惯常不喜欢让自己表现得太乖巧。但是他从家里带松饼来,午餐的时候推开更广阔的朋友圈,跟史蒂夫一块坐在边角处,交换他手里那些皱巴巴的腌肉三明治。
  他是个小混球,他只是恰好那么招人喜欢。

  他们一起过周末,做完作业之后跑到河边去,从布鲁克林远远望着曼哈顿长岛。大萧条正在侵袭周围的世界,一些过去被多数人怀有的浅薄梦想骤然如山崩塌,对可怜人的施舍变成了不耐烦的踢打,现在所有人都差不多希望尽无。巴基拽着史蒂夫从街巷里跑出来,一路踢着小石子,有样学样地像个大人那样吹着口哨,口哨是时兴的一些小调,即便从来不去记词也会扎在你的脑袋里。有些时候他看上去和那些成年人差不多疲累,他懂的总归是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多一些。他很幸运地属于那些不用担心基本生活的那一类人,每天还能带来松饼给好友掰上一大块。
  史蒂夫一直在断断续续地生病,健康状况反复不定,病史上一项项增长。有好几回他迷迷糊糊地睡在床上,只让萨拉握着自己的手,一双粗砺温柔的手摩擦着自己的。他生病的时候萨拉会像护犊的母狮一般警惕,金发都狂怒地披卷着,任何人都不能迈过他们的旧门槛。她一直捱到半夜,抱着她唯一的男孩,下颌轻轻蹭在他的额头上,嘴唇跟着印下一个吻。她也不讲更多故事了,这个年代里许多人将存下的期许都用尽了,仅剩的一点念头是自己和自己爱的那些人能不能活到第二天。
  那时候巴恩斯小子会扒拉在窗户外头,胳膊蹭在二楼窗台上、身子都悬空,隔着窗户使劲儿地在外头喊话,也不管邻里会不会嘲笑他扒窗的模样活像是年轻人去偷会姑娘。事实上他们都还不到会被那么嘲笑的年纪,这个年纪还属于过于鲜活生动的范畴里,他们会被成年人视作没长大的毛孩子,自己却莽撞地生着一些迁跃实际年龄的伟大念头。史蒂夫望着外头,出神地盯上老久,即使窗框里不再忽然冒出一张属于友人的脸,他也依然会出神地望一会儿。那里没有光亮,看不见星星,叫人很难分清什么还能够归属于理想。然后他蜷回被窝里去,花上一整夜去做一个梦。一张老照片上的大兵活过来,面目模糊,手掌宽厚。有一枚军功章属于他,他却从来都不知道。
  他在病好之后重新冲出门外。外头的世界仍然是旧模样,天空被熏成烟灰色,水沟里冒着肮脏的气泡,街头躺着奄奄一息的人,治安官把他们撵去一边。人们的同情心在当下的年代被磨得只留给自己。他们唉声叹气,怨天尤人,没人再去搭理梦想的含义。有一些下三滥的痞子蹲在地边抽大烟,碰上过得比他们还糟的人就粗声嘲笑,围成一团试图用非法手段宽慰一下自己的腰包。史蒂夫跳着脚把拳头惯到他们的脸上,自己肚子上挨了一拳狠的。他踉跄着差点往巷道深处跌,却有人及时拽着他扭转了方向。他来不及继续反抗就被拉拽着跑远了,那些人在后头追了一截便懒得再耗费体力。一个人在他前头跑,手指紧扣在他的手掌上,互相蹭过他们被铅笔头磨粗的掌间皮肤。他们也不交谈,光顾着闷头一路疯跑,史蒂夫快把最后一分力气都耗完了,脚下一绊向前倒去,他们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下来。巴基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胳膊肘大概蹭破了皮,他倒是浑不在意地挽起了袖子,先一步站稳了,还拉了一把摔得更惨烈的小个子朋友。
  “我可以搞定的。”史蒂夫挣着劲儿讲。年长的男孩哈哈大笑,带着他绷紧的眉头也一块放松了。
  “不是现在。”巴基有点嘲弄地讲,“不是我还在的时候。你得学会判定形势,不要老是笨到不知道跑。”那嘲弄里没多少恶意的成分。男孩拍拍他肩上的灰,好像浑然不觉自己的裤腿还脏得厉害。“你得长到足够把他们揍趴下的地步,这样揍起人来才有点用。在这以前少给自己找点麻烦,我不是每次都在。”他无话可讲了,翻整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史蒂夫在闭合的嘴唇后方轻轻咬着牙,不知道这是否正在阻止自己大笑。巴恩斯家的小鬼是个懂世道的小混球,但他老是站在正确的一边,这足够让他讨人喜欢,他剩余的那些优点一旦发挥出来就足够叫他变成一个英雄。史蒂夫已经很久没想到过类似的概念,近来才逐渐被提点起来。他走上前去撞到了巴基的肩膀,跟着友人一块继续走路时心下甚至滋生出一些羡慕。巴基已经又高出了一点来,仍然是那个能在街巷里救出人来的孩子王,声音响亮而手臂结实,史蒂夫隐约觉着自己一辈子都无法成为那样的人。一个英雄。他甚至无法成为一个士兵,即使只在男孩们的游戏里。
  那时候是梦想不值一钱的年代,所有带着雄心壮志的棱角都能被生活一点点碾平,他的心愿却超脱生存的部分飘向更加高远的地方。那时候巴基·巴恩斯附在他耳边笑声响亮,巴基永远会先他一步成为他所想的那一类人,但他们仍然在一路走,谁也不会将谁抛下。



  萨拉会在周末加班,没空搭理逐渐长高的男孩们。他们在中学里依然摸爬滚打,肩膀渐渐宽阔起来,一个人比另一个更明显。周末萨拉不在家的时候,他们就把沙发垫拖到地上铺好,然后在上头玩一些旧把戏。他们玩牌,在这个年纪还没学到多少过于高深的规则,也没学好作弊的手段。巴基摸牌的时候总是不老实,每每被史蒂夫压住手腕,棕发男孩耸肩一笑,下回照常再犯。有几回史蒂夫被他的态度搞得有点恼火,反复去摁手腕时的力气就重了点,结果他们在沙发垫上打成一团,尽管比起打架摔跤更像两只小狗崽滚在一块玩。闹够了之后他们就歇一会儿,抵着对方的额头呼哧喘气,一边笑得发抖,各自摊平四肢去。
  巴基坐起来的时候明显要更高了一些,肩膀宽阔的速度和常人一致,足够先史蒂夫一步撑起大一号的外套。史蒂夫也不妒忌,撑着下颌眯眼瞧他,想随口报上几个苗头不对的姑娘的名字来作弄他。史蒂夫想了半天也记不起一个来,直到被巴基压上头顶狠狠揉了几把头发。“难怪你不太受欢迎。”他笃定地说。即使在这时他也没带上多少令人心烦的优越感,而只是有人叫人想掐掉他脸上那副一本正经的神情。
  史蒂夫没真的去掐,他们找到了新玩法。他们翻出一盒老掉牙的木头兵玩具,带着点怀旧的幼稚心念把它们拽出盒子。史蒂夫给他们排兵布阵,列到一半又沉默下来。那些木头兵表层曾经光鲜的涂漆都掉得厉害,面目都不再看得清,像半截身子都入了土。过去他没有给他们当中的每一个都起上名字,正好现在也不消回想。巴基侧过来拍拍他的手背,大抵也能知道他的想法。巴恩斯没有一个死在战地上的父亲,他不会被人嘲弄地称作英雄的儿子,也不会苦于根本没有多少形式来纪念一个素未谋面的亲人。史蒂夫藉着这点由头发起愣来,这不会给他们之间留下半点间隙,这只会叫他多出几分不明就以的沮丧。
  巴基用肩膀来撞他,木头兵从他手里歪倒下去,在软垫上打乱阵型,像被将死一般横七竖八地全数躺下。“你给他们起过名字吗,小老弟?”巴基问着他,声音模糊,明显心不在焉,“就我所知,并不是只有女孩们才会干这类起名的把戏。”
  “没有。”史蒂夫答道。
  “是不记得还是没有?”
  “没有。”他说。
  他把它们收回盒子里,郑重得像葬入棺木。这一些属于旧时代的小玩意,老旧得好像在上一次战争结束时就应当被埋葬。这个年代还没有战争,也不需要士兵。人们一边哀声咒骂没有实质性的动作能将他们从绝望的境地里救出来,在肩上披着报纸给领导班子起尖刻的外号,一边依然做着不切实际的梦,以十倍百倍的精神去渴望一个虚空中的英雄。一面太浅显,一面太空泛。抱着切实想法的人便没了立足之地,只能把旧东西捡拾回盒子里。
  “我不给他们起名字,我用别的方法来叫他们。”但史蒂夫还是补充说。他用手指一一点过那些磨旧的木头脑袋,碰在他们凸出一点来的帽檐上。“大部分都是新兵和二等兵,一等兵和下士就算好了。”他拍上木盒,让自己不那么像个至今还会玩士兵游戏的幼稚小年轻。巴基也不笑他,灰蓝的眼睛一眨一眨。
  “你很爱他们吗,长官?”
  巴恩斯家的小崽子这么问,还加上了一个郑重其事的称呼。他似乎不觉得那有多幼稚无趣,就好像这类游戏不是只适合更小的、不会念太多书只会摆弄玩偶的孩子们,他们会在一群士兵当中颐指气使地发令,只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有气势也更伟大一些。史蒂夫很少这么做,他把自己也当一个士兵看;他在更小的时候被排挤出队伍,自己回来后给木头人们排列好阵型,然后等候一个号令,叫他为一点更有价值的目标去奋斗。
  可是那点经历他从不向人提,也很少有人能明白。
  “我想是的。”史蒂夫回答,“我们要找些别的来玩吗?”
  “巴恩斯中士。”
  “……什么?”
  “我肯定比那些‘算好的’还要强一些。”巴基咧开嘴,“所以如果真要陪你玩士兵游戏的话,记得叫我巴恩斯中士,长官。”

  巴恩斯家的小詹姆斯仍然顶着他那旧世纪大总统的名字到处跑,坚持让别人管自己叫巴基。他们仍然亲密,尽管身形拉得越来越开,尽管小詹姆斯的交际圈永远要来得更广阔。他们还远没有成年,足够天不怕地不怕地沿着废弃的铁轨慢慢走,再从酒瓶子和被酒瓶子埋了的人当中跑过去。有时候他会跟史蒂夫一起玩被同龄人废弃已久的士兵游戏,在别的男孩互相交流玩牌的新把戏时,互相扯着袖子跑到篱墙底下去。他们攀上树杈,膝盖上蹭破一大块皮,回去被萨拉一通训斥,然后用剩余不多的一点牛奶来安慰他们。史蒂夫把本子搁在腿上,铅笔蹭着纸画一些零碎不成形的东西,一顶军帽、一个勋章,一双手和一个跑动的影子。巴基探头想看的时候他也不阻拦,反正他自己也不能很好地将它们拼接起来。
  他们也不提那些木头兵,也不讲更多关于士兵的话题。他们能够贡献给过分天真的时间越来越少,这世界也在逐渐好起来。一些旧工程重新启动,不厌其烦地修缮着布鲁克林桥,高架桥在烟灰天幕下发出臆想似的吱呀响动,在东河水波上拉出黢黑的长影来。史蒂夫一个人站在河边眺望了一会儿,许久之后也没人来叫喊一声他的名字。他就继续一个人走,一直跑到桥上去。桥的另一端是曼哈顿长岛,第八大道上有一间小房子,萨拉曾经差点在那里咽下气,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灰扑扑的小相框。孩提时的记忆总是成片分布,不够连贯,在更多鲜亮的东西冲击进生活之后就只剩那么几个旧场景。他还记得她说的那些故事,她许下一个承诺,一切未竟之事都可能实现——只要他自己能够走下去。那时候有人在窗外唱走调的赞美诗,他费了很大心力都没辨识出成形的词句来。那时候祈祷总是没有什么作用,不如把希望依托回自己身上。
  桥上有一个男孩,站在人行道上抄着胳膊等他。夜幕正在降临,烟灰熏染的天幕上奇迹般地亮起一点金红的光彩来,将那男孩利落的褐发和柔和的脸廓都渲染得比以往还更温暖。史蒂夫本来该一头扎过去惊喜地打对方的背,然而他就这么站住了,由得自己表现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小愣头青。
  “我想回去看看那些老房子。”他说。巴基朝他摇头,说地狱厨房那一片都不是过去的模样。“我知道。”他说。他回到哪里去都找不到当时的情境,没有那类濒死的境地,一个母亲嘱托她的小男孩,叫他生出足够多的勇气来自己走下去。他从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便也不知道该如何缅怀他。
  巴基跑过来。巴基永远在史蒂夫·罗杰斯想走的道路上先行一步,再返回来,边告诉他哪些可行哪些不、边把他拖进一个拥抱里。
  他们寻了另一个不够晴朗的日子去墓地,去看刻着约瑟夫·罗杰斯的那块石碑。那里以同一个年份给生卒年标上结尾的荒碑太多,很少有人会在跟自己无关的坟头前丢下一些花。巴基带来了一小枝白玫瑰,郑重其事地放在那名字前头的空地上。他将躬身的态势维持了许久,久到足够他多说一句话。
  “罗杰斯先生,”他这么念着,压着青春期男孩模糊的低音,却将词咬得分外清楚,“我相信你是一个英雄。”
  有蝴蝶扑着苍白短小的翅翼掠过史蒂夫眼前,掠过低矮的草尖停在另一个男孩的脚背上,让一条不够干净的鞋带沾上鳞粉。巴基站直身时它很快飞远不见,褐发男孩转头回来像毫无所觉,冲着史蒂夫微微发笑。
  “继续玩你的士兵游戏吧,小老弟,”他这么喊,“因为我还不觉得烦。”他歪着肩,头发也没贴平,腿脚都没并齐,就这么拔起一截来让手碰在根本不存在的帽檐上。史蒂夫花了好一阵才弄清这是想要敬个礼。他忍不住板起脸,自己也站得更直了一些。
  “你根本没学好,中士。”他哼声说,然而跟着一同咧嘴笑了。



  过去有一个小男孩,自称过从来没多少理想的由头。他做什么都挺随心意走,运气不好不坏,但总归是没吃到过太多苦头。他逐渐长开,成为一个讨人喜欢的青年人,那部分不喜欢他的人会指责他玩世不恭,实际上也没那么糟。征兵开始的时候他给自己报上了名,一部分人惊讶得很,觉着他不该是那类忙着赶去送死的人;一部分人拍着他的肩膀说这能给他赚回一些功勋,他们可以去欧洲找到更多姑娘、借着一身军服去给自己弄回更多吻。
  他的确没有多少理想的由头,他自己仍然会这么坦诚。他只是站在正确的那一方,去护佑一些他想护佑的人。他踏上战地的时候的确多少会抱定一些理想,那理想的根源并不在他自己身上。爱国主义和英雄情结讲起来都太浪漫,只有那个至今仍然会在纸上画出一座桥来的大男孩还会把它们记在心上。
  巴基·巴恩斯总是先走一步的那个,他也总是知道自己在给谁指引方向。“我听过一个英雄的故事,他生前在107陆军师,”他抱着那点讨人喜欢的混账语气这么说,说话时却几乎是在认真阐述的,“我希望我能被分配过去。”
  他永远不知道史蒂夫·罗杰斯在其它场合说了多少次同样的话,他只是在被分配好的那一天把军服穿戴好,在临行前日去找那小个子。他是名副其实的巴恩斯中士,抱着一个藉由别人生发的理想即将扛起枪。他告诉那小个子不必证明自己,因为史蒂夫·罗杰斯的确比别人以为的更好。他永远不会将那些话讲完,而相对的,他只在最终道别时像对待长官一样,拔起一截来遥遥敬了个礼。
  他还没拨正军帽,史蒂夫会指责他永远学不好。然后他转过身去先走一步,总是先走一步,猜想有一个人最终会赶上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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