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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逆白黑】Crossover Chapter: Nigrum Mandala

篇首声明:

1.该系列为原作世界线与自设定逆转线的Xover,涉及各种人物随机变动与世界线交叉,对此随机掉落行为的科学性或魔法性并没有具体解释;

2.默认原线参考走向为十字架线,默认十字架线与逆转线前序除零骑终战实际死亡&继承Code&零镇后唤醒失忆修与否的区别外剧情一致,所以与逆转线Xover的可能是逆转前序,也可能是十字架线,具体取决于作者心情和脑洞;

3.该系列仅为放飞,可视为个人三创,对各自的主线剧情没有影响。

本篇双线相关时间点参考:

十字架线“Crucifixion”——《All I'm Reaching For》

逆转线“Second Sight”——“Black Symphony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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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此行欧洲,可能遇上些颇为有趣的事情。在他们从潘德拉贡启程之前,金发孩童模样的人这么说了。他伸出细窄手指在空中比划,说那地域是时空不足稳固,或是有什么意识体在介入,或是有什么出乎掌控的能力在运作。空间可能相叠,意识可能更易,人可能见到不应见到的人。“你既作为Geass之力的知情者,我想你也有权知晓这个警示。”V.V.这么说着,淡漠眼睛稍稍眯缝起来。

也告诫一下玛丽安娜的那孩子吧,枢木卿,他补充道。无论如何,但若发生什么错乱事故,与并非本世界的异客相会的话——不,甚至不需具体到人,任何与他的力量根源相关的东西都可能扰乱查尔斯所设下的封印。不如先给他设下一个心理暗示,说这类事情的发生都在掌控之内,以免另造成什么不稳定因素。孩童咧开嘴角,露出森白齿尖,说着反正这类波动应当也会受限,这类波动应当也不至于造成太过长远的影响。世界终须相对稳固,所以说就算真叫人不幸遇上了,也只当是做了一个荒诞不经的梦吧。

尽管你所经历的每一个幻影都会是现实的一个支岔。

朱雀是揣着那令人惶惶不安的古怪告诫上路的。打从他被告知那力量的存在起,他所知晓的所有超出常理的事情比他过去十来年的人生中加起来还多。因而他也没有特别记挂这一项,只是向尤利乌斯简单做了警示。尤利乌斯·金斯莱其人身上值得他操心苦恼的地方那么多,再多打一针预防也算不得什么。那人受了他的警示也不过是淡淡一瞥,眼目一角撇下些疏离的好奇,而后又恢复了平日里端着的凌厉架势,对他不理不睬地自个儿离去了。

往后他们也生活如常,在指挥所里接受一批将官的质疑、一些卒子的挑衅,然后用更为强硬的手段将不和谐的声音全都覆压下去。他们在公馆当中单独相处,怀着些难以揣明的心思撕咬彼此的唇舌,身躯纠缠间一并施以永远不得真正满足的惩戒与安抚。朱雀在独自巡视时烦躁地拉拽着自己手套的指尖,滑开一寸又交指摁回原处。当前这境况不知还需延续多久,也许现有的这脆弱谎言会延续更久,也许叫它破碎也不过是弹指一瞬的事情。

他试图将心间蛰伏的焦灼感压下去,如他无时无刻不在做的那样。他闷着气时又不知觉地向尤利乌斯的房间方向走去,房门虚掩着,他皱了皱眉便悄悄推开,望见里头那人独自站立在房间一角,只留给自己一道黢黑背影。那人仍是一袭出外着装,连外披都未解,足下轻轻磨蹭着地面,随后他开始踱步,看上去明显有些不安。“奇怪。”他低声咕哝着,声音听似有些迷惑。这让朱雀生出些警戒心来,生怕是哪一环节出了什么差错。皇帝设下的记忆屏障已经不如过去那般稳固了,他知道的。

于是他叩开房门,不待应答便径直走了进去。“有什么不妥吗,金斯莱卿?”他扬声问道,冷然盯着那道背影。那人踱步的态势蓦然一止,随后便转过身来。他转身回望的那一刹那朱雀脑中警铃大作,意识到了先前隐约触及的不对劲之处在哪。那人眼前未系遮罩,深紫眼目清澈,神情也不似平日里尤利乌斯所呈现的那般是一类矜持的傲慢。不,他看上去几乎就是昔日里那个鲁路修了。朱雀一时半刻间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先冲着他蹙起了眉头。

“金斯莱?”他听见那人发问,音尾上扬,口吻疑惑,“那是谁,朱雀?”

 

02

 

此行欧洲,可能遇上些颇为有趣的事情。V.V.对他说这话时,手指点在空中细细比划。如你所知,时空早已受过干涉了,你也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你既知道有人能做到这一步,再有别的意识体也能介入也不足为奇。鲁路修抿起嘴唇并不言语,沉默地记下了又一条告诫。他生怕自己但凡多言一字就会让情绪彻底失控,毕竟想要当着这一位的面保持相当的冷静总不是件容易事。

“至于要怎么给那孩子在安全范围内做个预警,那就是你该操心的问题了。”V.V.说着,眼角剪起毫无温度的笑意,“大家都知道你算是相当聪明。就这点小麻烦,还用不着我来指导你。”

然而你们可能遇见的幻影都未见得是幻影。你们可能遇见的事物或人,那些超出你们理解范畴的部分,或许才是世界在经受歪曲前所有的原貌。当然啦,那孩童样貌者露出诡笑,纵使知道了世界的原貌是什么模样,恐怕也不能做出任何实际上的干涉。

那和做个荒诞的梦又有什么两样呢?鲁路修想。他们至此起经历的一切,和荒诞不经的梦境又有什么两样呢?打从皇室专列驶离潘德拉贡起,打从被剥夺了部分记忆、一侧眼目也被遮蔽的枢木朱雀向自己单膝下跪行一个正式的骑士礼起,往后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脱离常轨了。本不该这样的,他想。即便是真实的、正在发生的一切,也已足够荒诞了。纵使战局与地方派系格局形势微妙复杂,真正在欧罗巴一展拳脚于他而言反而是最不困难的部分。他望着第七骑士向自己投以谨慎而疑惑的目光,他在枢木朱雀每一次头疼欲裂拼劲抓挠自己脸颊时前去抚慰,他觉得这才是真正令他觉得无望而寻不得出路的部分。事情只能这样进行下去,而他不能将人从梦中唤醒。

他倒是希望自己在做梦,至少梦魇是可被终结的。他于晚间在公馆外围疲惫踱步,随后回转至自己的房间。起初他并未察觉到异常,直至他发觉了那柄权杖的摆放方位与他记忆中的有所偏差。他对自己的记忆力一向自信,不至于弄错这个。于是他站定步子,将房间陈设扫视了一遭,发现了更多物件摆放上的差异。窗帘紧紧拉拢着,不留半丝缝隙,房间里也昏暗得紧,就像居住于此的人比他更为畏光一般。鲁路修晃了晃脑袋,试图赶走这点儿微妙不适,并开始在房间里踱步,尝试探出更多究竟。

然后有人在他身后出声。声音从房间门口来,比他平日里所听闻的语调更为冰冷,话末所提的是一个他全然陌生的名字。然后鲁路修转过身去,对上了枢木朱雀隐隐发沉甚至有些戒备的面容。那是谁?他听见自己问,心跳却在听及这问题的答案前就逐渐沉了下去。对面那人眼目清明,两侧都是,而且看起来比以往任何一刻都更清醒。那双没有一侧被遮蔽的瑛绿眼睛朝向自己时,有那么一瞬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森然敌意。

 

03

 

有那么一刻,他的确以为不过是亡灵往复,已被埋葬的魂灵重又从这具身躯中挣扎而出,如同他曾见过的艰难尝试,如同那些残碎言语所拼凑起的不成形的记忆片段——而今不过是完成了。完整了。记忆的桎梏打破了,他所协助维系的假象都分崩离析。霎时间他浑身发僵,森冷冰寒从他背脊蔓延而下。“……鲁路修?”他无意识地拼出那个名字,方觉自己声音因着潜在的惶然而变得嘶哑了,“你……怎么——”

不该如此的,他想。感到迟疑乃至有些胆怯的不该是自己。他仅该做的便是给手枪上膛,逼迫对方重新回到乖乖受制的境地中去,然后联系皇城方面的知情者讨论接下来应当如何处置。也许甚至能略去讨论的步骤,他就在这里用一发子弹提早取走对方的性命也无妨。他死死咬了会儿牙关,却感到摸向腰间配枪的动作万般艰难。他堪堪弯起手臂,手指却无法挪动分毫了。他死死盯着面前人看,恍然以为自己不过是回到了昔日处境里。假面恰才崩落,两人漠然对峙,那人眯缝起双眼,包裹在一袭深暗影子里。

“——ZERO……”

他从嗓子里艰难地挤出这个名字。仿佛一道锁匙,蓦然开启了某道掩藏的关隘。他所面对的那人神情一变,转过头去,将整个房间仔仔细细扫视了一遍,随后露出了豁然开朗般的神情。“原来如此。”朱雀听见他说,声音很轻,只似自语,“是这样啊。”随后那人兀自沉默了片刻,再望过来时,面上惊疑诧异都褪去,眉角舒开些复杂怅然。

“原本的ZERO,应当是我吗。”

被言语打乱阵脚反而能够叫人静下心来,发现更多细枝末节上的差异。譬如那黑装者外衣裁剪的形式,他一侧耳际多出的装饰,还有那双眼睛——那双眼睛诚然不属于ZERO。然而就算事前得到了预警,现前由对方引导着理清了局势,朱雀也没有那么容易放下戒备。

即使面前这个自称为“以平民出身的兰佩路基为名被遣往欧洲”的鲁路修看起来当真对他没有半点敌意,深紫眼睛里仅透着一点儿谨慎的好奇。

“是的,我知道Geass的事情。”那人坦承道,“但我并非契约者。我也是由别人告知的,或许你也该认识那家伙。”然后他神色如常地提到V.V.,眼目间敛起些轻微的厌恶。不相信我吗?那人问他,随后又自顾自地苦笑起来。不相信我才是正确的吧。朱雀看着他垂落的眼目,恍然意识到他真的没在说谎。

第七骑士为着自己至今还能如此清晰地判定这点而愈发烦躁不安,不征询意见便拉开座椅自行坐下了。鲁路修则坐靠到床尾,与他维持着适当的间距。“所以你不曾离开过军队。”他听见那人说。就算这荒诞不经的发展是真的,他的确遇到了一个在一方世界里并未成为ZERO的鲁路修,他的焦躁症状也并未得到减缓。

“我为什么要离开军队?”他反问道,“军事法庭的裁决结果吗?”

“不。天啊,不。”鲁路修讶异地睁大眼睛,“你上过军事法庭?”

他们面面相觑,随后谨慎地就新宿惨案与克洛维斯之死交流了几句。那个世界中的枢木朱雀未被怀疑为凶手,但随后实际出面承担凶犯罪责的人仍是ZERO。“所以我为什么要离开军队?”朱雀吐了口气,觉得自己更加摸不着头绪了。鲁路修谨慎地看着他,足尖点在地上轻轻蹭动。

“你负伤了,差点死在新宿。”鲁路修说,“伤势迟迟不好转,继续拖延下去只会落得被放弃的结果。而我恰好遇到某个人可以搭把手特批退役申请,至少让你平安离开。”他讲述的语速很快,带着些复杂歉疚。“我想救你来着。”他咕哝道,在朱雀回望过去时稍稍避开了眼睛。

“你想……”朱雀重复道,话语未完便呛笑起来。一个指令,自以为是,专行的善意,倘若那的确是出于善意——活下去。“行吧。行。”他喃喃道,盯着那人熟悉的面貌看,仿佛打算仔细剥离开这表皮、露出底下的每一点思维运作形式,“我离开了军队,然后呢?没有一位身为名誉不列颠尼亚的圆桌骑士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很快给予了否认。“不,第七骑士。”鲁路修这么叫他,毫无不自然的迟疑之处,“你另有重返帝国军系的契机。”

能是什么契机呢?朱雀持续反问道,未能施行的特区计划?他提及特区时鲁路修又开始苦笑,于是他带着些泄恨似的怨怒将实情和盘托出。本不应承担罪人之名的杀戮皇女,实质上的凶杀者ZERO,被迫中止的特区计划——他带着些盛怒将这些全都嘶吼出来,而后甚至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这不是你想探听的吗?他看着鲁路修。这不就是你想获知的结果吗?他看着对方面上逐渐褪去血色,心间短暂升起一丝十足扭曲的残酷快意,那快意又被迅速浇熄了,留下一片空荡荡的茫然。

于此时此刻宣泄怒火是无用的,他意识到。即使他先前并未按捺住怒火,径直扼上对方咽喉,目睹那人生命切实遭到胁迫的脆弱无助模样也是无用的。他所面对的并非ZERO,他所面对的是个无罪之人。即使告知对方他们之间已经成了这般互相憎恨的扭曲关系,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你认识尤菲。”朱雀垂下头来,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时,鲁路修这么说了,“恰好在那时候……她是向你伸出了手。”

“在此之前我是她的骑士。”他答道。真正由那人提起那女孩的名字时,一道早先痊愈的疤痕便又开始淌血。鲁路修谈及她好似轻描淡写,好似他并不需要在此间承担任何过错。然后朱雀意识到这是事实。

但鲁路修露出了更为复杂的神情,不似他所见过的那个ZERO那般情绪失常,因着胞亲的下落不明而过于急躁,狂乱地试图让一切事情回归自己的掌控之下。鲁路修·兰佩路基只是低下头去,在膝上交叠手指,眉眼间显出怔忪模样。

“是啊。是的。”他喃喃道,“如果事情本该如此发生……”

你在指什么呢?朱雀想。你理应成为ZERO的部分,还是你玩弄人心还自诩为正义、直至害得尤菲死去的部分?愤怒与焦灼在激烈碰撞后缓缓褪去了,留下一整片空旷的疲惫。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呢?他茫然想着。为什么要在此情此景中叫他重新遇见一个“鲁路修”呢?他几乎被动摇了,支撑他走到当下这一步来的憎恨被动摇了。这一个鲁路修并未成为ZERO,然而ZERO仍是存在的——就仿佛在说那是注定的,即使不由鲁路修挑起,世界也终究是需要一个虚妄的奇迹来拯救,一个基于假面与被粉饰的谎言缔造的奇迹……

“我原本应该拥有的力量,是怎样的呢?”

鲁路修这么问了。朱雀茫然望着他,试图赶走自己心间蹿升的犹疑。ZERO的手段是错误的,他反复地、魔怔般地对自己重复,那是错误的,即使另一种可能里另有其人在行使相同的手段,那也不能证明其正确性。他攥起手指又松开,深呼吸了许久,仍然未能平复下自己纷乱心绪。为什么要遇见“鲁路修”呢?他茫然想着。这么一个并未犯下过错,不需承担过失追责,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让他去否认、责怪甚至憎恨的鲁路修?一旦强制他面对这个无罪者,就好像他先前所坚持的一切都成了荒谬可笑的。这次是他先避开了对方投来的目光,某一刻他几乎是仓皇失措的。他对自己尚存的软弱感到厌恶与恐惧,却又如寻求宽恕般地深深依赖于此。总是有什么应当被责怪的,朱雀再度掐疼自己掌心时想着。若不是那特定一人,便是那人所依赖的力量本身。

“像诅咒一般,扭曲人心的力量。”他回答道。有须臾片刻,他只听得见自己促乱的呼吸。鲁路修沉默着,直到他终于抬起视线去窥探其反应时依然沉默着。那双未被血光浸染的眼睛里满溢着晦暗苦涩,良久良久,那人才又发出一声轻笑。

“这样啊。你是这么认为的。”朱雀听见他低声言语,语带怅然,“你既然都已经对我露出那副表情了,那么你也……的确是在恨我的吧。”

 

04

 

你所见的幻影也许才是这个世界应有的原貌。V.V.这么告诫过他了,他还记得。他望着这一个枢木朱雀,被仇恨、愤怒、悲哀与潜在的茫然无措所控制的枢木朱雀,除去仇恨的部分之外,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内心深处蜷缩的影子。所以你原本是到了比我更为绝望的地步里,鲁路修想。毫无办法,只能选择彻底与我为敌了。所以你改变了多少事情,叫我不至于陷在相似的困境里。他短暂闭上眼,想见那双昏暗地界中被血光所覆的温柔眼目。甚至到了不得不对立的那一刻,你还叫我无法真正去责怪或憎恨。

真狡猾啊。

他发出低沉喟叹,一时间也难以辨识自己是个什么心绪。这一个朱雀看向他的眼神也在逐渐变化,先前所见的尖锐敌意消散了,反浮上来一些好奇。那份好奇与自己的不同,更多是带着些焦急的寻求,仿佛是想觅得一个答案、一个理由,好让人在无解困境中顿驻下一个支点来。

于是他便讲述,有意无意略去了ZERO的部分,只说了自己才是接受尤菲米娅的邀请与她合作的那一人。我不否认黑色骑士团的手段是有效的,他谨慎提及,那只是一条不同的路径。若打压得不足彻底,未来或许还能有协作的可能。朱雀在他谈到这点时还是露出了些不赞同的神情,除此以外也没有更多表示。及至他谈到黑色叛乱落幕,论功行赏,自己坚持以这个遭人猜忌的身份来到欧洲,朱雀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看似比方才更加疲惫不堪了。

“……你没做错任何事。”朱雀说。

这像是对更早那句喟叹的回答,谈及他的确是在憎恨。不,他像是这么回答了。不。至少在此刻,他甚至没有一个支撑仇恨不土崩瓦解的缘由。他躬下腰,手肘搭在膝上,先前无形萦绕在他周身的冰冷尖锐都消散了,只剩下一个同样身处困局的年轻人。鲁路修注视着他,自己心中疑惑程度反而更甚于先前了。他怀揣着满腹不解,试图挑选一个最为安全的问题,不消自己再透露更多——向这个尚且憎恨着ZERO的枢木朱雀透露更多……

“那么,”他思索着,随后轻轻咳了一声,“‘金斯莱卿’,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提及这个名字时,朱雀发出了一声古怪低笑。鲁路修望着他,试探性地站起身来,向他所坐的方位走去。朱雀仍然低垂着头颅,仿佛没在留意鲁路修的举动。他只是那么坐着,双眼投向空处。

“黑色叛乱的末尾,我制服了ZERO。”他说,“我……做了些蠢事。不是说制服的那部分。”

他语焉不详,难说其间真的有愧悔成分,不过是充溢着对自己的痛恨。鲁路修听得出来这之间的分异,他宁可自己没有这么敏锐。他走到了朱雀所占据的座椅的一侧,低下头来注视着对方的头肩。“让我猜猜。”他轻声说,“在那之后,你把ZERO送交给了我的父亲。”朱雀的肩膀抖动了一下,随后发出一声含混喉音。

“是的。”

“皇帝陛下的Geass是,针对人的记忆而去的。”鲁路修缓慢道,声音笃定,跳脱了猜测的成分,“所以我没有当即死去。我还有更大的价值。我保下了性命。”朱雀在他的注视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手指不安地摩挲着蓬松短发。

“是的。”

“然后——”他拉长音,朱雀忽然直起身来,仍然没有看向他,只是猛然向后倒进了椅背。于是他看清那人神情,带着压抑的苦痛与悲哀,带着满腔无法排解的悲哀——

“不再有ZERO了。”那人说,声音干涩,毫无起伏,“也不再有鲁路修了。剩下的仅仅是尤利乌斯·金斯莱,这个虚假的人像、帝国的傀儡……仅此而已。”

随后他们都不再言语。鲁路修伸出手掌在对方眼前晃过,毫无反应,于是他轻轻地、试探性地将手掌置放到朱雀的肩头。那触碰让朱雀缩了下肩,张了张嘴,但没有真的避开或打掉他的手。你经历过这些,鲁路修想,你做过了,因而直至我将你送到那一步去的时候……他察觉到自己的手指也在轻微颤抖着,他呛笑了一下,试图挥赶走记忆里镌刻的悲哀面容。“这可真是……”他终究是喃喃出声,而朱雀也终于肯再度望向他。那人转回头来时,瑛绿双眼里铺洒着灰烬。

“什么?”

……不,没什么。鲁路修回答。你不需要对此感到歉疚,如果你真的感到歉疚的话。这安慰又有什么作用呢?他随后想道。即便知晓了那人选择不加抵抗的一部分缘由,代偿或赎罪似的那一部分,他自己也无法停止怪罪终究是选择了将ZERO扼杀的自己。他思绪纷乱间朱雀又张了张嘴,面现犹疑,先于言语传递出一声吁叹。

那么我呢?朱雀问他。如你所言,重返军系为帝国效命的我,也一并来到欧洲了吗?是的。鲁路修说。是的,你是随我而来的。“是我的护卫。”他听见自己说,在这一处言谈间不掺谎言,纯因着事实真相而发出细微颤抖,“自始至终都……从未背叛过我。”

不应如此的。他想。倘若事情并非那样发生,也许他们还不至于走入那般困境里。也许困境会以另一种形式发生——但不会是那样。然而他垂落眼睑之时,望见朱雀像是松了口气,甚至是为着这答案、这潜在的可能而感到些许宽慰。假若的确存在一种可能、或者另一种现实,他们之间不存在伤害与背叛,他们之间协作一致有如孩童草拟的妄言,假若那类现实的可能性的确存在。

“那很好。”朱雀低声道,“若是那样的话……那很好。”鲁路修望着他疲惫面容,更多完备的真相梗在喉间,被勉力吞咽回去,于静谧间划带出生疼血痕并落入无声处。

 

05

 

尤利乌斯在公馆间漫步。月色铺洒入长廊之间,他不疾不徐地踩着分割出的方域前行。他仿佛就这样走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深处,他所踩踏的仍是实地,却隐隐然与他惯常行走的路径有了些不同。窗帘布设或是其它,剪影拉斜的方式。他蹙起眉心,思及自己先前所接到的荒谬提醒。他的理智告诉他这类事情是十足荒谬的,内心却不知为何隐隐然相信了。他短暂停步,脚掌轻轻拍打着地面,而后蓦然调转行路方向,往他记忆中第七骑士的住房处走去。

门关闭着,但没有上锁。尤利乌斯拧开门把,从缝隙中往里一瞥。枢木朱雀躺卧在床铺当中,头肩与双臂都露在外。“休息得这么早吗?”尤利乌斯咕哝道,滑入门缝中去,让门扉在身后关拢了。他打量了一下房内陈设,目光在一旁悬挂的圆桌骑士制式披风上停留了半晌。那件披风比他所认识的颜色更深,在昏暗夜色中几乎成了黢黑的。

尤利乌斯盯着它,好奇而迷惑。它像是一面帷幕,引着他向前去,对它背后所代表的意味进行窥探。窥探的方式不是真的伸手将它掀动,是去靠近它原本的主人——于是他继续往床铺前走去,到了床沿,望见躺卧着的那个活人。他倚在床沿,伸出手去,轻轻触到对方散乱的额发。

“——枢木卿。”他说。

他愈发迷惑了,然而这迷惑不像往日那样让他感到不安。当前的谜题比他相处许久的那个枢木朱雀显得更为陌生,但缺乏尖锐防备、也缺乏潜藏的森然敌意,让他在困惑间调和了些窥探的趣味。他拨动着对方额发,轻轻划过右眼边颊——那儿拢着一处精致罩饰,黢黑底料上浮起片翼图纹。“鲁路修?”他听见一句低沉咕哝,那人眼目未睁,由着他继续拨弄自己的面额。尤利乌斯摇了摇头,听及这名字时心间一颤,又很快叫那心悸感平息下去了。

“金斯莱。”他耐心纠正道,“尤利乌斯·金斯莱。”

然而朱雀皱起了眉头,继而睁开了眼目。那眼目间也没有他所熟悉的冰冷淡漠,只似因着他的言语泛起些迷惑不解。“什么……金斯莱——谁……?”卧床者的声音有些沙哑。尤利乌斯沿着他拉开的衣襟向内看去,隐约可见绷带裹缠的痕迹。腕臂上也有,不太明显。看起来伤势不至于十分严重,然而这解释了他早早卧床休息的原因。

“好吧,真令人伤心。”尤利乌斯耸肩道,“看来你是不认得我的。”这也不足为奇,他想,反正他们不过相逢于一个被指派的任务。如若现实之间有所偏差,被抹去或更改这一遭的细节也不无可能。那么你是随着谁来到欧洲的呢?他自言自语道。我不觉得你在谋略上已经能独当一面。朱雀好像还不太清醒,迷迷瞪瞪地皱眉凝视着他。那道目光显然凝固在自己面侧的罩饰上,尤利乌斯看得出来,然后他挪动手指,轻轻摁住了对方面上的那一个。

“你的眼睛。”他呢喃着,“真有趣啊。”他好奇地拨弄着,那片翼绣纹,那边缘系着的菱坠,一方祖母绿石,如同被遮掩的眼目本色。“可以告诉我吗,枢木卿?”他低缓道,“这是怎么弄的?”

那人眉宇间疑惑更甚,嘴里却遂他的意说出了相应的答案。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黑色叛乱中他为了救下一人的性命而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幸而他的对手已然落至更糟的地步。“打败ZERO所付出的代价。”尤利乌斯精炼道,低沉地、缓慢地呓语着。那也不令人奇怪,他想,既是该由他以此换得功勋,再而踏上前往欧罗巴的道路,这番说辞其实毫无问题。

然而他缓慢阐述间,朱雀却显出些许怔然神情。“打败ZERO所付出的……”他沙哑重复道,于某一刻起忽而绷起腰背,死死扣摁住自己被遮罩的眼睛。他粗沉喘息着,抓挠着一侧面颊,指尖用力掐陷入皮肉中去。那形态看着扭曲而可怜,尤利乌斯垂目注视着这一切,嘴角缓慢划开锋利笑意。

“你还好吗,枢木卿?”他轻声说着,俯下身去,指尖从对方扣摁眼罩的蜷握态势中轻轻挣离出来,缓而浅地摩挲过那人泛白的唇角。他另一只手搭在对方咽喉上之余,已然几乎是抵在那柔软皮肤边呢喃了,带着蛰伏已久的、利刃似的恶意,顺沿这不设防的谜面剖开,露出被掩覆的血与灰。“需要我喂些水给你吗?”

 

06

 

那幻影触碰自己时像是真实的,居于身侧,搭揽肩颈,不知何时起缓慢倾靠过来,予以一个纯然安抚似的拥抱。朱雀闭上眼睛,在鲁路修抱住自己时反手搭住他腕臂。他在这近乎温柔的抚慰中得了片刻放松,仿佛在光怪陆离的梦境深处,他仍是能这般欺骗自己的。有那么一种可能,他们之间不消被种下怨恨和猜忌的种子,没有背叛,也没有无辜者的血。

这个鲁路修看起来也似怀揣着满腹心事,但他没有主动讲述,朱雀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询问。“嘘。”然后那人在他张嘴欲言时竖起一根手指来,仍然从侧面搂抱着他,温热气息抚过他额角眉弓,继而轻轻贴在他右侧眼睑上。一个短暂亲吻,一触即去,如蝴蝶振翼而过。鲁路修松开臂弯时,朱雀瞥见他悲哀眼目,好像一次浅淡触碰、一点零星抚慰便是他所能给予的全部。已经足够了,朱雀自嘲想道。一旦事情重回正轨,他们两人便会再度被拖回被假象掩饰的毫无转圜的对立境地中去,一点零星的温柔都是不消奢求的。

于是他垂下头,没有向那人道别。脚步声不知在何时远去了,他独自坐了很久,而后听及又一阵脚步穿过门扉而来,缓慢踏至自己跟前。他在那一刻站立起来,与尤利乌斯相对而视。他面前的人,毋庸置疑,又换回是尤利乌斯·金斯莱了。那人眯起仅露的一侧晶紫眼睛,拖着长腔对他的不请自来进行了一句挟着冷嘲热讽的调侃。

“我见到了很有趣的家伙。”在朱雀提起精神来应答他的话语之前,尤利乌斯又这么说了。朱雀皱起眉头,心下隐隐然生出些猜测。倘若诚然是时空相叠,那一个鲁路修循着混乱的间隙遇见了自己,那么尤利乌斯所见的——怎么?他沉声问,谁?“你啊,枢木卿。”果不其然,尤利乌斯这么回答,神情间带着好奇玩味,“我想那应当也是你吧。”

情况如何?朱雀只得继续问了下去。他无法断定那个“自己”是否会对尤利乌斯透露什么讯息,哪怕他们经历的轨迹并不相同,哪怕那个“自己”所提的消息未必会对尤利乌斯的虚假记忆造成影响。那个自己应当是对尤利乌斯这副样貌毫无防备的,他想,是对鲁路修的样貌——他双眼一眯,冷然回应了尤利乌斯好奇的窥探视线。

“状况不好。”对方状似无辜地耸了耸肩,“受了些伤,卧床休息。以目前欧联投放在正面的那点战力来说,你会在战事挑战中受伤吗?”他挑起眉梢。朱雀思索了片刻,旋即答了句否。好吧,尤利乌斯摇了摇头。好吧,看起来那一位不怎么走运。“我见到的那家伙,看起来缺乏防备得很,”他若有所思道,“而且……”

他抬起单手来,指尖轻轻勾住自己眼罩边缘,从额前下滑、刮至边颊,然后贴合锋利菱坠竖下。朱雀看着他的动作,那紫晶石的边角好似乍泛起凌厉寒芒,微微刺痛了自己的眼睛。

“……还戴着和这类似的东西。”

那言语结束时,朱雀感觉心脏霍然沉到了谷底。谎言。他麻木想着。谎言。他脸色瞬变定是让尤利乌斯看见了,那人眼中疑惑更甚,却又带着看戏似的趣味。尤利乌斯不知晓那被消湮的力量,尤利乌斯不知晓那罩饰的存在意味着、可能意味着什么。那是谎言的锁匙,将佩戴者围困在狭隘的、脆弱的安宁之中。“鲁路修”说自己是Geass的知情者,而并非是契约者;“鲁路修”说自己并未成为ZERO,然而ZERO是存在的。那人犹疑未言的话语,那人不曾提及的空缺处,如今都被一个足以令自己手足冰冷的猜测给填补完全了。所以那人近似理解同情的神情与切近的猜测都不过是身临其境的感同身受,他们都在以相同的方式维系谎言的存在——朱雀闭上双眼,先前浸透他背脊的森寒又往复归来,程度更甚,叫他死死咬紧了牙关。

“枢木卿?”尤利乌斯在他近旁唤他,声音里带着些许戏谑,那戏谑成分被无限放大了。看吧,有什么声音在向他说,低缓地、嘲弄地——看吧。如若歪曲世人意志的奇迹需要一个替行者,你便注定是要走上这道路的。看吧。世界终究是需要一个奇迹化身的。你对ZERO的否认也是毫无用处的。如今你的所作所为从根本上来讲,又与那一人有什么不同呢?

他驻足原处不动,良久良久,仍然没能驱散背后森冷寒意。

 

07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然而从某一刻起,冥冥中他有所预感,自己应是已经回到原本的地界中了。他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阵,试图理清自己方才知悉的讯息。倘若那是世界的原貌,他想,倘若那幻影并非幻影、而是真切存在过的——

鲁路修在回廊间止住脚步,狠踢了一下自己的足尖。困扰他的无数疑惑被无限放大了,他知晓了真相的一部分,这一部分只叫他愈发不得其解。倘若那一切都真实发生过,倘若那都属于枢木朱雀被消去的、并非现世的记忆当中的一部分,那人先前的路径、立场以及对自己的偏袒便都显得更加古怪了。往后又发生了什么呢?他想着,往后又发生了什么,才至于叫你在面对我时丢弃枪支呢?他毫无头绪地思索良久,然而真相终究是不得而知了。那世界死去了,最后一份残迹也被掩埋了。他闭目定神,稍作喘息后,提步向第七骑士的房间走去。

他推开房门时朱雀蜷缩在床头,肩背发抖,急促喘息如凶猛撕扯。鲁路修在惊愕之余迅速赶至他身侧,试图如以往一般安抚他的情绪。他的状况不好,即使伤处并不严重,也已有了重新挣裂的迹象。鲁路修捧住他的脸呼唤他的名字,叫他有些涣散的眼目重新聚焦,一瞬定格在自己脸面上。朱雀轻轻嚅动嘴唇,好似说了些什么,然而声音嘶哑残破叫人难以听清。鲁路修擦拭着他的前额,低声说着没事、没事的,那人仅露的一侧眼睛里淌出些复杂晦暗,然后缓缓阖盖了眼睑。

他或是睡去了。不够安稳,但足够疲累。鲁路修怔然注视着他,旋即转身去预备帮他做些应急处置。他重新回转时朱雀确实睡着了,呼吸均匀,眉间仍然浮着倦色。鲁路修贴近他,手背缓慢蹭过他面颊边廓。

你应该是会否认ZERO的。仅醒着的人想。去除了那些记忆的你,以及你原本的模样——你是会否认那样的自己的。他思及这些时复又感到悲哀,没有仇恨,仅余困惑。那是专属于不知出路为何的一类困惑,又增添了几许对此前由来的茫然。不,他想,你应该是——

“你应该憎恨我才是啊,”他低声说,“无论如何都……”

他哽住了,顺捋而过的手也一停。朱雀仍然闭着眼,呼吸均匀,或浅或沉地睡着,仿佛沉溺于遥远梦境间。鲁路修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搂抱他,贴在他眼前落下亲吻。

“……那么你,”然后游者听见自己发出了低沉叹息,“为什么不呢。”

 

END

 

又是半年前存的老梗系列。我觉得我可以随时翻翻我微博看我半年前在想什么。

总之双线欧洲战场这段其实,亡国原作垃圾归垃圾(……)可以拿来玩的方向还是很多的。原本的思考方向是被原线雀最表黑的七骑时期正面怼的军师好无辜,指不定有多惨,结果想想他只要脑子正常理智在线想套七骑的话还是挺容易的……

唉我真是个立派的修吹。

标题是黑色曼陀罗。“绝望而孤独的爱,以及不可预知的死亡。”插旗插到飞起,我很愉快。

双十一啥也没买,写篇东西庆祝我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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