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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逆白黑】My Dearest Enemy(10)

如果零雀被逮幕后是复活的某个人指使的。人物形象均不属于我,我瞎掰的剧情和官方续作走向也毫无关联。文笔雷,思路雷,内容雷,请三思。

整体时间段大致在原皇历计2020-2022年(或光和2-4年)。

剧情爆炸(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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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他醒来时房间里还是一片黢黑,为此他努力眨了眨眼,还抬手揉动了两下,以确认现状是时间尚早还是自己又一次短暂失去了视觉。他在黑暗中慢慢辨识出顶灯的轮廓和天花板的边缘,他将头脸扭向窗户所在的方位,捕捉到一小片透入帘幕的朦胧星辉。他坐起来,想要确认是什么将自己弄醒了。他的外在伤势痊愈得差不多了,并不至于在夜半突然窜起难耐的麻痒,膀胱也没有异样撑涨感。他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有关糟烂往事或无端坠落的、可能让人突然惊醒的那类噩梦,事实上他认为自己这一夜还睡得不错。他看了眼电子钟,又看向房间的另一侧。鲁路修的床空着,隔间的门板则虚掩着,透出一隙微光。

大概是那边弄出了什么响动。朱雀晃了晃依然昏沉着的脑袋,还是决定过去看看情况。他推开门便听见一连串足够清晰的咳嗽声,他那短暂失踪的陪护者脸色难看地趴在马桶圈旁边,老实说画面构成不太雅观。朱雀挠了挠后脑,暂时别开视线以免对方感到尴尬,去到一旁扯了些干净的面巾纸。直到隔间里另一人完全顺过气来,他才慢悠悠地从背后接近对方,越过那人还在抖动的肩膀递出了纸巾。

“……抱歉。”鲁路修说。他在揩拭过嘴角后慢慢爬起身,自行冲掉了马桶里的呕吐物。朱雀伸手想搀扶他一把,被他挥手拒绝了。他拖着脚步回去面池前方漱口,仔仔细细过了三次水才算完。龙头出水停止了,他伏在面池前方既不言语也不动弹,稍作喘息后才伸手抓过台前备用的方巾,换作温水将其打湿,拧得半干后贴上额脸揩拭了一番。

“又是胃不太舒服?”朱雀在这时才开口询问。

“嗯。”鲁路修闷声应道,叠起方巾摆在面池边角上,“而且这边的天气转凉了。我这阵子都在往北半球跑,那边可是夏天呢。”

镜子换过两次了,希望别再增加一次。朱雀小心地看了眼他拆去绷带的指关节和手背,那里的疤痕已经不太明显了。皮外伤,还算不错,不是什么值得长久头疼的问题。问题一向在于内部。鲁路修直起腰来,拍打了几下自己的面颊。朱雀从斜后方接近他,尝试张开手臂搂住他的腰肢。“梦见什么了吗?”朱雀问。怀中的人明显僵住了,镜子里映出他迅速扭曲起来的神情。

“你一定要逼我再回忆一次?”他的语气并不好。

“不——对不起,我只是以为说出来的话会好一点。”朱雀慌忙松开手,比划着试图解释,“如果你不想提就……”

他的嘴唇被两根竖起的手指封住了。鲁路修向他转过身,先前他在镜中所瞥见的那抹不悦仿佛不过一闪而逝,此刻只余下无害的疲惫了。“别对我道歉啊。”鲁路修低声说,“你才是经常被逼着回忆糟糕梦境的那个人。”

他的嘴唇又轻轻嚅动了几下,并没吐露出什么成型的话语。朱雀向前凑了凑,试图隔着他的手指吻他。鲁路修将手指抽开,无言地允许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比之情欲更像是安抚和确认,时下的亲吻对于任何一方而言都是这样。半分钟后他们从隔间中走出,将灯光封闭在身后,回归到暗沉夜色中。鲁路修抄手伫立在关拢的门板外侧,一时间没有继续挪步。

“没什么。”他这才开口解释,好像看穿了若是自己不给出个答案、哪怕只是拿来敷衍人的那类答案,另一人就不会乖乖回去床铺上重新入睡的事实。“是普通的噩梦,脱离出来之后很快就会忘掉的那种。”他这么说,“留不下烙印,也不会造成什么长远祸端。呕吐之类的小麻烦只是一时没缓过来的生理反射,现在我已经好多了。”

“是这样吗?”朱雀问他。鲁路修转开视线,巧妙地在无光处掩饰了自己的神情。

“……是这样的。”

他将视线转向一侧,手头却一点儿没落慢地将另一人推向了病床。朱雀感觉到他的指尖在自己的上臂处握紧,隐约迸出微弱震颤,及至将他送还回床沿还迟滞在原位多停留了片刻、仿佛不愿就此撤开。“到我这边来吧。”在鲁路修真正退开脚步前,朱雀开口邀请道,“你那张床好像挤不下两个人。”

鲁路修轻轻“哈”了一声。朱雀耸了下肩膀,自己先爬回了床铺间。完全拆除夹板后他的行动便利了许多,这点叫他的心情好了不少,也试图在鲁路修面前积极地展示这点。“两小时后格林小姐的值班就结束了,她会在那时候来确认一次病房情况。”鲁路修说,手指从他臂上松开了,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然后我就会因为打扰伤患休息而挨骂。”

“堂堂前任不列颠尼亚皇帝和现任ZERO,居然沦落到必须看私人医院的护士脸色行事的地步,说起来多悲惨啊。”朱雀不太客气地评价道。他钻回被褥下方,倚靠在床头看向床沿那人。鲁路修的单手还抬在空中,慢慢搭落在他自己的另一侧手肘上。

“纠正一下,我只是临时代班。”他换上了一副轻快语气,“早点康复,早点回来干活。”

“你又来了。”朱雀失笑道。他从腰后方抽出备用的枕垫,推放至身旁的空位,随后拿手掌拍打了几下。“过来。”他又一次要求道,“我的骨头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只要你不做梦还狠踢我几脚就行。”

打从他住院以来,在不会严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鲁路修还是挺愿意满足他明确提出的要求的。所以他又一次如愿以偿,获得了一个摇着头掀开他被褥一角的陪护者。“你倒是不担心我会把你蹬下床。”鲁路修抱怨道,在被褥下方贴近他。朱雀笑了,在对方靠近时挨蹭了一下自己的足踝。

“我自己翻下去的可能性还大一些。”他这么说,“不过反正你睡觉也没那么不老实,我又不是不知道。”

虽然室内挺暗的,他还是知道鲁路修肯定白了他一眼。他张开手臂,在被褥下方搂住对方的侧腰。或许是在隔间里多待了一阵的缘故,鲁路修的体表有些发冷,好在程度不算过分。“怎么搞得我才是需要人陪护的那个似的。”在朱雀尝试捂住他的手之后不久,鲁路修出声嘟囔道。朱雀在他喃喃抱怨中接近他,隔着散乱发丝碰上他的前额,在他的呼吸中掺入自己的叹息。

“你确实需要。”朱雀说,“很抱歉我没能替你分下多少担子。”

他们花了些时间才再度入睡。在他重新阖拢眼睑之前,鲁路修凝视了他很久。朱雀依然没能问出困扰对方的噩梦的具体内容,即使鲁路修声称自己很快就会忘掉,那也不意味着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事实上,朱雀想起,自己从来就没能从鲁路修那里问出多少信息来,每次都只能从只言片语中进行推断,或从对方待自己的一些行为举止中窥得蛛丝马迹。像是满怀歉意地抚摸一些在他被送至此处之前就已然痊愈的旧伤所在之处,鞭痕已然消失的后背,突兀失去知觉的次数越来越少的膝腿,以及一早就被接回原位的左手指骨。他在清醒时进行回忆感觉那都是非常遥远的往事,他在有意或无自觉地活动身体时亦会毫无征兆地忆起那时的疼痛、鲜明得能够令人误以为它们从未真正痊愈过。他依然没能完全摆脱掉幻痛的毛病,如同他还会间歇性失控的情绪,如同他对外界的多数事物都还缺乏感知意愿和记忆能力的缺陷。缺陷是后天的也是暂时的,能被克服也能被治愈,至少鲁路修这么相信。

你若要相信的话,朱雀想,我也不好辜负这份信任啊。

鲁路修的身体渐渐暖和了起来,朱雀也随之沉入了未消散的睡意。他在早餐时段才被重新叫醒,身边空空荡荡,房间另一侧增设的床铺已经被收拾过了,枕垫和被褥都叠放得整整齐齐。他喝干净汤之后尝试下床走动,护士没有阻拦他,就安全问题叮嘱了他几句便离开了。基于保密协议进行严格封锁的只有顶层楼,想要去往室外的话还是得谨慎些,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手机上没有新讯息,公务邮件那一类的东西还被鲁路修代管着,也轮不到他来操心。在简单活动过身体后,朱雀回到床沿,拾起拿给他打发时间用的平板,摆弄几下后又无趣地放回床头柜上。他的眼睛不像先前那么畏光、也没那么容易感到疲惫了,按说能享受的乐趣也不止于之前拿来消磨时间用的当地广播和有声书了,然而或许是脱离个人乐趣的时间太长,在一些束缚被解除掉之后,他反而对这样大段大段的、可供自己支配的空白感到不知所措。

他躺回床上,后背压着铺平的被褥,两侧手臂一并举起,手指探在眼前翻覆。刀柄,枪托,控制杆。指茧,凸起的骨节,被反复划伤又愈合后略显粗糙的皮肤。年轻但着实属于战士的双手,懂得如何发力,攥紧后一击致命,或是干脆利落地锁死一个人的颈项——不是那种虚浮无力的、恐吓多于真正致命的威胁的假把式。他在回忆自己有多久没能用上它们了,掌握他所能掌握的武器,或者赤手空拳地对人发动进攻。他在眼前活动手臂,被折断过的指节,被踩踏过的掌骨,一度失去知觉的手腕。有幻象破开他的皮肤,叫已经修复完好的表皮再度皴裂,叫他看见模糊的血肉与暴露出来的森森白骨。那是在哪一个梦境中所见过的场景呢,那个梦境的结局是怎样的呢,无法完成交付给自己的嘱托,无法继续履行职责,结果是放任那个人死去了、还是又一次亲自促成了它的发生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翻身抓过置放在床头的监听器,用力扣压在自己的耳际。

“……为此,需要进一步慎重考虑临近地区的……”

鲁路修的声音从中传来。鲜活、真实,就附在他耳际。他的不安被压制了、调驯了,他乍起的焦躁和空缺感一并被化解了。朱雀松了口气,意识到自己的呼吸节奏还没开始出现那么可怖的紊乱。他学会了控制,一小部分自我调节的能力。幸好如此,毕竟在确认他获得了相应的调适力后,房间里的仪器被撤走了大半,不再能像他初来乍到时那样就他体征的任何一点异常变化而及时给出警报了。

鲁路修的声音比平时要沉闷,显然是正隔着一张面具在进行发言。他不会把监听器的发信端贴在面具内侧,只会叫它随着一小枚别针一道在不同的衣服领口间转移。显然他对于叫朱雀能借此渠道听见“ZERO”在诸多保密性颇高的场合进行的发言一事毫无心理障碍,没准他还在借此机会继续催促聆听者赶快回归。朱雀闷笑了一声,慢慢放松了肩背,重新平躺回床铺间,唯留下膝腿从床沿自然垂落下去。

“如今哪里都不够安全。”ZERO在继续发话,“蓬莱岛,日本海,不列颠尼亚东海岸。小规模的袭击一直在持续,就算能够及时控制损伤范围,也很难进行针对性的防御。目标范围太广,如果是想对超合众国话事方及其盟友进行无差别打击,任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袭击会落在……”

一小枚别针,朱雀开始猜想它究竟藏在了哪儿。ZERO穿着披风吗?披风的内侧可能有点显眼。领巾的下方,还是外衣翻折的领口下方?一小片阴影,足以藏下一件用于窃听的小道具,藏下一个人的记挂。他将监听装置压在耳畔,即使他知道它能好端端地自行挂在那里。他的指腹压着机械,机械传递向别处的机械。他和那一小枚别针一道藏匿在影子里。ZERO的发言结束了,往后是一阵嘈杂,朱雀在这嘈杂中反思自己是不是犯下了什么错。他听见的是一番代表了忧虑的发言,他却因为这话语本身消解了自己的忧虑。

护士说他可以考虑离开医院了,但无论他打算去做什么都还不是时候。他开始觉得这评价没错。

痊愈的是体表的伤势,还有一部分——更多的、埋藏在躯壳内部的事物——还没能被修复完毕。他太累了,目前还处在努力支撑起自身来的阶段,叫他去考虑更广泛的事情可能有些强人所难。可是将这些负担全部丢给鲁路修也不公平,他想。鲁路修是怎么想的?鲁路修有规划过他们之后的去向吗?嘈杂结束了,从机械中传递而来的是鲁路修的声音。掀开了面具,不再那么沉闷模糊、从细节处微妙地区分开来,是那个人原原本本的声音。

“你在听吗?”鲁路修说,“你在听的话,呃……不用太担心,目前来说大洋洲成为袭击目标的可能性还挺低的。虽说和不列颠尼亚在政权层面上的关系还算密切,不过这一带毕竟还是以商贸为核心利益链,能叫人留意的也就是那么两支不错的舰队……”

朱雀坐起身来,滑下床沿,踩着加厚的棉拖鞋向房间另一侧走去。鲁路修走之前没有告诉他回来的期限,这意味着日落之前或之后他就会再一次见到他的陪护者。他走向空出的床铺,硬而狭窄,但也不似军营里的那么糟糕。他倒卧下去,床单和枕巾还没有更换,他将脸埋在枕巾里深深呼吸,一手还紧紧压在耳际。“……我在说什么呢。”在一些或多或少显得语无伦次的解说结束后,他耳边的声音里多出了几分懊恼,“总之别担心。奥克兰比东京安全,比不列颠尼亚东海岸的任何一座城市都安全得多。你不会有事的。”

“你是在安慰谁呢?”朱雀喃喃道。他知道鲁路修听不见他的声音,这没关系,他不是非得要一个明确的回答。

他翻过身,知道对方也不过是在喃喃低语。他在枕巾下方找到一根落下的黑发,他比划了一下它的长度。鲁路修不再说话,别针大概是藏在比较靠下的地方,没法忠实地记录下更为隐蔽的呼吸声。朱雀躺在他空出的床铺上,终于肯摊开手臂,指背撞到了墙沿。

他在午餐过后回到窗前,躲在拉开一角的帘幕后方,观望远处进出和停靠的车辆,一些由医护人员陪同着散步的住院者,冬日里依然维持着青翠外观的草皮。天气不算好,他将窗户开了道缝,面颊侧边扑入了一道凉风。他想起预报说晚间有雨,虽说这和他关系不很大。鲁路修说自己会在一小时内回去,顺便将一部分活儿也带回去。希望这一天余下的时间里别再出什么乱子。

他应该在那句话带来的轻微震颤传至耳膜时就有所警觉的,毕竟,这或许是某种厄运诅咒:每当他们尝试期许什么事,总会有些不期而至的意外将它们全都搞砸。

 

爆炸。他听见爆炸。

就像他蜷坐在昏暗潮湿的临时囚室中时所能听见的响动。墙壁和地板传来震荡,那不是足以威胁到地基的麻烦,事实上那震荡的起始点距离他很是遥远,但又通过另一重要素提醒他那是真实发生的变故。朱雀从拉拽到窗边的座椅中陡然弹起,手指按上并未碎裂的玻璃,手腕抬起时将帘幕完全拨拉到一旁。他看见远处的烟尘,一小团不明显的火光。他所在的楼层很高,视野相当开阔,所以他大致看得清方位。是更接近城区的方向,商圈或企业楼栋。他还在发愣,那震荡又发生了一次,这回距离医院更近,从另一重意义上也离他更近——他听见一阵收信被扰乱的杂乱电流音,代替了本该平稳出现的车载音乐与间歇性加入的喃喃嘟囔声。他拉开窗户,冬日的寒风混着降雨前的压抑窒闷扑压而来,让他一时间浸入了某种难以言说的畏怖。他的指尖绞紧窗帘边角,他大口大口呼吸着涌进房间的寒凉空气,试图止住自己愈发严重的心悸。

“——警卫队!——嗞、嗞……警卫队!我再给你们五分钟——”

电流炸响中他还能勉强辨识出一些字句。那又是ZERO的声音了,但也不似隔着面具那般沉闷。鲁路修。他用拇指抵住脑侧,身体向窗外倾去。鲁路修。他喘息着,仿佛已被丢在身后的无数个噩梦陡然恢复了真实的重量,开始侵吞他恢复清晰的意识,蚕食他已无大碍的躯干和肢体。声音还未断去,但声音已经不足够了。有些事情正在发生,倘若不能解决的话,倘若来不及阻止——

“——三台装甲骑,不是新型号,但……”

他打开窗户。还有些残存的理智在提醒他别做傻事,别在除了一件松松垮垮还傻兮兮的病号服之外一无所有的情况下离开安全地带,于是他暂时从窗边退开,从鲁路修拿来的备用品中随手翻找了一番。他并没有找到适合贴身存放的武器,但至少踩进了一双还算结实的鞋。什么是安全地带呢?第三次爆炸发生时他咬紧牙关,单手拽住窗帘的一角,纤维的质感在他手中滑动。他的另一侧手肘撑在窗台前,他的足底踏上窗框,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开了,有人在他身后叫喊,B、布莱克,可能是这个名字或是别的什么。

“——枢木!”

他松开手,跳了下去。在他下落的时候,风鼓入不属于他的外衣内侧,让他没忍住打了个寒噤。

他没有摔伤。理所当然的,借助窗台的凸起与管道,几次适当的缓冲和踩踏弹跳,即使他还没恢复过去全盛状态下的行动能力,在手脚都没被拘束住的情况下,他也不至于在自主下落时摔伤。他不确定身后是否会有人追赶他,所以他落地便迈开脚步尝试奔跑。耳畔的电流声减弱了,里边杂音似的说话声也变得断断续续,逐渐叫他分辨不出连贯的意思。别、他腾出一只手来按住耳际,别不作声,别消失不见——别……跟我说句话,让我知道你还……

他不太记得之后的事情。有很多事情对他来说都还是模糊不清的,不甚重要的那些,无关于他或某个人的那些,纯粹的、无用的阻碍。鞋子不太合脚,他忘记扣上外套,他的脚踝有些痛,他的胸口发冷,这是他在慌乱奔跑的过程结束后才意识到的事。警戒线已经拉起了,他不得不尝试从视线死角翻越闯入。附近建筑物内的民众在接受疏散,他在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忘记遮挡住脸孔,好在他不需要从人群中穿行过去。

回话。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从愈发无序的杂音变化中寻觅信号接续上的可能性一边思考鲁路修可能的去处。回话。鲁路修在这时候会怎么做?若是来不及重新戴上面具,只能藏在暗处发出指示,合适的观测点应该在哪?不能是露台,靠近主要通道口的拐角,能够看清外部景观的窗户。他抬头寻觅了一番后锁定了两处嫌疑点,交战从远处变成了近处,他在轰鸣声中闯入空无一人的疏散通道,往楼梯上方攀登而去。杂音忽然变强了,混着模糊的人声刺得他耳膜发痛。

然后在某一刻,在一阵音爆过后,他的耳畔忽然静了。建筑体一阵摇晃,是外墙遭了散射来的攻击。第四层的楼梯连着上方平台一道垮塌下来,有一个人影拽拉在栏杆末端阻住了下坠的趋势。没有进一步的交火,没有更多响动了,那个人好像一时间松了口气,紧握在纵栏尾部的手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滑脱了。

“——鲁路修?!”

朱雀喊了一声。他的本能比他的意识更快,他反应过来时坠落了半层楼的人躯正被他揽在怀中,侧蜷在他的臂弯里,与他一道滚落了三级梯阶而躺在下方还算稳固的平台上。黑发的男人咳嗽了两声,缓缓歪过头不再动弹了。他的眼睛藏在宽大的护目镜下方,叫人看不清他此刻是还清醒着还是昏迷了。“没事——没事吗?鲁路修?”朱雀慌忙去探他的鼻息,“喂、你还好吗——跟我说句话……”

“……为……”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近在咫尺,毫无阻隔,只是微弱得叫人不得不凝神聆听才能辨识。他没有戴面具,当然了。他换回了寻常平民的打扮,墨蓝近黑的长外衣上沾了尘屑,好在没有肉眼可见的血污。他缓慢抬起一侧手指,搭放在另一人病号服的衣襟上。

“……为什么……”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零零碎碎迸出不连贯的字节,“……为什么你……事到如今、还要……”

“还能动的话就快起来。”朱雀说,担忧地探了下他的前额,旋即尝试用手肘撑起两人的上身躯干重量,“这附近不安全,而且你该回去确认遇袭范围了,可能还有后续动作或者——即使没有你也该……”黑发男人摇了摇头,搭在他衣襟上的手指忽一下攥紧了,这让刚刚撑坐起来的朱雀有些不明其意。

“……鲁路修?”

“蠢货。”对方咬牙道,声音恢复了相对正常清晰的状态,“你又是为什么要从医院里跑出来?别以为自己骨头没有大碍了就这么放任自由,就算你恢复行动能力了也……”

“是。这次是我草率了。”朱雀干脆地承认道,“我就应该提前让你预备一台装甲骑放附近,然后带着它来找你才是。确实我手头什么武器都没有,在这种明摆着有大乱子的场合好像赶过来也起不到多大用处。”他一口气说完自己的过错,这才感到自己一直绷紧的神经稍微松缓了几分。眼前的人看起来没受伤,就算一些小磕小碰在所难免,至少还有冲着自己发脾气的力气。“我只想确保你没事罢了。”他舒开眼角笑起来,“这次就原谅我吧?”

他并不指望对方能这样就消下火气,但值得一试。他的尝试没有奏效,在鲁路修自行扯下护目镜扔到一旁去的时候,朱雀意识到了这点。“如果我真的遇险了呢?”鲁路修说,眼睛里燃烧着火焰,某种生动的愤怒,不足残酷但相对而言更具备真实的热力,明亮得叫人难以直面,“你打算徒手把我从废墟底下挖出来,还是用身体替我挡枪?你真的会这么做吧?这种低效的、派不上用场的、毫无意义的——”

他跪坐起来,长而细瘦的手指依然紧攥着病号服的衣襟,甚至将本未动用的另一侧也一并附上了。他的双手不是战士的双手,浅色表皮会因寒冷或过度摩擦而明显泛红,青色的血管藏在下方,他使用它们进行布局,演奏乐章或移动棋子,亦或是像现在这样进行威吓。他会拿起武器,他当然会,但那并不是他被赋予的职责。他蜷缩在近黑的外衣里,群青色的围巾挽住他的颈项,衬得他的面容愈发苍白而缺乏血色。

“——为什么你还要来帮我?”他几乎是在嘶声吼叫了,“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你还会想着要救我,枢木朱雀?你都不会觉得自己的处境已经足够悲惨了吗?你所经受的绝望还不够多吗?——为什么还要以保护者自居?”他的面颊上一片惨白,他的眼眶反而泛了红。火焰熄灭了,潮水从灰烬下方浮起,逐渐没过了用以自制的边界。

“是‘剑’啊。”朱雀低声地、毫无迟疑地说,“我不懂得作为盾牌去守护别人的方式,也只能像这样拦在你身前了。你要是觉得这姿态过于狼狈难看也没有办法。”他垂下头,手掌拢住那双不属于战士的手。他知道那同样是属于杀人者的双手,然而他紧握住它们,代替了一个没能在此刻落下的亲吻。“毕竟我最后的忠诚被质疑了那么久,我也是想要证明些什么的啊。”

他所等候到的是更多泪水,贴在他心口上,浸在他胸腔里,逐渐变作他几乎未听闻过的、压抑而苦闷的哭声。被困住的人,还未痊愈的人,将脆弱心绪谨慎藏起、不愿被察觉到的人。不仅是我,他想,从来不仅是我一人。破碎窗璃间洒入一道临近暮时的黯淡微光,他在这一刻抱紧他泪流不止的爱人,让那脱离了伪装的单薄身躯同自己依偎在一起,叠合作一道更为凝实的影子。


TBC


伴灵paro本预售进行中,仅预售期间可购入特典,详情请戳我。请注意单售磁贴属于加购特典(即不包括本子本体),本子+书签套装内容不包括磁贴。今晚就结束预售啦。

洗掉黑泥之后的本体真的挺惨的吧就。

本来想尝试一下新笔法,结果感觉并没有什么改进……算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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