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 HERO is a heavy name.

*杂食/自耕/边缘闲散人士*
失效文章补档见AO3或微博文章
ID=Divano_Messiah

© Messiah
Powered by LOFTER

【反逆白黑】My Dearest Enemy(07)

如果零雀被逮幕后是复活的某个人指使的。人物形象均不属于我,我瞎掰的剧情和官方续作走向也毫无关联。文笔雷,思路雷,内容雷,请三思。

整体时间段大致在原皇历计2020-2022年(或光和2-4年)。

C姐姐: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不省心。


————————————————————————


01 02 03 04 05 06

07


“我想知道理由,或者说利害关系。”女人说。

她在指尖点了一支细长香烟,烟雾从她的口鼻间呼出,循着窗沿的开口飘散而去。他们有些日子没碰上面了,说不上是谁更缺乏空闲时间一些。每当她出现,她便带来更多此前藏而不露的情报,也不知道她究竟还有多少自己的渠道与后备手段。这一次她在再度消失前多留了一会儿,声称要与他聊聊,打从他死而复生以来,他们还没来得及好好叙上一次旧。和过去一样,鲁路修拿她毫无办法,只得由着她的性子来,在她抛出话题时捏着鼻子应下。“你指什么?”他问她。女人又呼出一口云雾,自窗沿侧过头来看他。

“关于你设法摧毁他这件事。”C.C.说。她在窗沿摆放的玻璃缸里弹了一次手指,让火光燃尽的区段化为尘屑簌簌落下。“我不认为你是那种会因为单纯的‘憎恨’而做到这一步的人。个人的感情好恶可以成为你行动的前提,有些时候也能成为你做出决定的原因,但从结果上来说,这不可能是一次纯粹的‘复仇’。”

“为什么?”鲁路修扬起眉毛,“你认为我不会做一些关联意义不大的事?可那时在行动的并不是完整的‘我’。”

“某些本质是不会改变的。”

“是吗?——我有必要提醒你,我并不是那种从来都不会意气用事的圣人。那样的人大概也不符合你挑选契约对象的标准。”

他们的眼神在空中交错,魔女的对上死而复生的魔王。真正的不死者便笑了,比寻常人类更为淡漠的金色眼瞳里透露出些许冷静审视的意味。“我这么问只是因为你已经习惯于利用一切了,哪怕是你个人的疏漏和你本身的意志。哪怕是作为暴君单独提炼出来的拟似人格,有一部分特质和思维方式也是不会改变的。”她轻声说,“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

“……好吧。我确实知道。”鲁路修说。他后仰在座椅的高背里,双手分贴在鼻翼两侧,指尖短暂搭拢在一块儿,遮挡住自己的小半面容。“我本来还在好奇呢,你居然没有在我和他一道脱困的当天就揪着我问个明白。”

“现在又不装傻了?”C.C.嗤笑道。

“总是逃避问题也没用。”鲁路修说,声音有些发闷,“不过你得理解,我真的不太想回顾之前的记忆,更不想代入回那个视角去思考问题。”

“所以我才留给你一段时间来整理情绪。”C.C.回应道,“但你说得没错,也不能一直逃避下去。”

她的烟才燃了小半,稍作沉默也不能让它余下的部分消去得更快。他在室内能嗅到一缕浅淡气味,像是薄荷,并不刺鼻。他放下一只手,留下一面手掌掩在面颊一侧,指腹从眼下一小块皮肤轻轻蹭过,点出早先形似一道烙印、一道疤痕的图纹所在的方位。“那个印记。”鲁路修说,“残缺的、错误的力量,不够完整,也非我所愿。它的形式和作用都被扭曲了,连带着我的精神特征也出现了一些歪曲。你在接触到它的同时应该就知道了。”

“是的。”魔女轻描淡写道,“不够完整,对更为完整的传承来说相当脆弱。所以我能将它击溃。”

“可是对于唤醒我的那些人而言,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事物了。”鲁路修低声说,“为了进一步将它的力量发掘出来,我需要用以测试的对象。”

他的脏腑间又一次传来不舒适的紧缩感。他尝试回顾不愿重复播录的记忆时总会如此。它们不受控地浮现时可能会更糟,时下他好歹能用理智将大多数抗拒给暂时压制下去。有关于阴森幽暗的场地,悬浮在罐体中的赤裸身躯,衰弱的、幼小的、残缺的或兼而有之。其中一些被取出,肢足躯干都僵死不动,再也没了返还回那温暖摇床般的黄金梦境去的机会。他看见死人扭曲变形的脸孔,紧紧闭拢或无法再闭合的眼睑,离开摇床后迅速浮起青灰尸色的湿润皮肤。他记得那股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

“最开始是普通的实验体。战俘,捡来的孤儿,一小部分志愿者。大多数人的意志力都不够强盛,而且那时的‘我’也没有深入剖析他们精神世界的兴趣。”鲁路修缓缓述说道。他说话时看向虚空,如同窗边的一缕烟雾飘散到了眼前,叫他记忆中的图景也变得暧昧模糊了起来。“直到某一天出现了关键性的转折。我们弄来了ZERO,我看到他的脸,我决定将他纳入测试的过程。”他渐渐放轻了声音,“最开始是解析那个人的痛苦反射,这有助于我把更糟糕的东西灌注到他的灵魂里头。之后是一次又一次尝试,至此为止还是单纯的泄恨。然后,大概是在某一次险些越过临界值的用刑中,我知道了他真正的用途,他作为实验体的宝贵之处。”

他沉默了好一阵。他隐约听见女人的叹息。他将掩在面颊处的手掌也放下了,双臂交叠着抱起,慢慢抠紧自己的手肘。“那个人他,不会死。”他听见自己说,语气冷静得可怖,“只要保证肉体能被及时修复,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死。他的灵魂不会轻易溃散,他能一次又一次地醒过来、再面对更深一层的噩梦。他能帮我测试出所谓的能力极限,真正意义上玩弄人心的力量,让我彻底弄明白那份力量的作用形式。因为他不会死,哪怕到了最后连一缕光都再看不见,哪怕到了那样的绝境……”

他闭上眼,看见殷红的噩梦。

梦境中的男人被锁链所缚,皮肉间绽开血色花卉,散发出腐烂的、腥甜的馥郁芬芳。那人匍匐在地时还在艰难喘息,齿缝间迸出含含糊糊的破碎低音。有时他能挣扎着爬起来,有时他不能,所以要么他被人扳住下颌强行抬起脸面、要么他自行露出那双眼睛。那双渐渐暗沉下去、被绝望所困的翠绿眼睛,原本的色泽被一圈若隐若现的血光所环绕。那是让他能从噩梦中醒转的事物,让他在思感或现实中变得奄奄一息后依然能够敦促自己苟活下去的事物。是枷锁或用以护佑的坚盾,是诅咒亦或是祝愿呢——他在那样的惨状中咬牙笑着,用自己都未见得能辨识出的嘶哑声息喃喃低语:

“……我得‘活下去’啊……”

“……是吗。”而凝望着他的皇帝说,“你是这样被人‘爱着’的吗。”

那囚徒短暂地昏厥过去一次,皇帝则走到他身畔俯瞰他,他奋力起伏的胸膛,时至如今还压抑着某种激烈愤怒的心拍在那之中鼓噪着。待到皇帝等候得不耐了,便有一桶冷水从旁浇上囚人伤痕累累的躯干,迫使他在两次猛抽气与接踵而至的呛咳中快速醒转。刑罚暂时停止了,他再抬起的双眼周际也不见那重诡谲血光。皇帝踩着他身畔流淌的血水向前一步,向他躬下身去,伴着几分警惕不安开口质问。

“那层保护着你的东西,”皇帝说,“那是什么?”

“……哈。”

伤重的囚徒咳出一声闷笑,从肺腑中抽离出难听的哑音。他的面容抽搐起来,逐渐描绘出一个扭曲的大笑。他从侧蜷姿态中翻身仰卧,如案板上的死物般摊平四肢放弃了抗争,唯独扯开那近乎凄厉的刺耳笑声,也更像是幽狱冥鬼的声息而非寻常活人。

“你可真是、连这种事都遗忘了吗——哈哈哈哈——咳、呃咳……”

他笑了一阵后又开始猛烈咳嗽,蒙了血污与水渍的脸面上额外浸出一层冷汗。他的眼角堆积起更多清亮液滴,滑落得无声而迅速,连刻意博人同情的停歇都不多留下半分。待到那病态到可怖的声息随着他的身躯痉挛一并歇止下去后,他慢慢抬起手来,抹了把湿透的额发。“……你一定要问的话,”他哑着嗓子说,“那是过去的ZERO留给我的礼物,这么说大概更容易理解吧?”

那时的“皇帝”对此作何感想呢?是惊愕或愤怒,还是对多事的“前人”多出了恼恨与怨毒心绪?又或者是有如蛇蝎噬咬般的妒忌呢,有关于“自己的骑士”在顶替了“别人的名号”后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如影随形的命运一事。然而“皇帝”是不会承认那份妒忌的,“皇帝”只会将那副无法纾解的烦闷变本加厉地投映在对囚人的折磨与践踏上。若是将别的希望都抹去,便不会再想关于“别人”的事了;若是叫所有光芒都湮灭,能映在那眼瞳中的便只有自己带去的深渊了。那么便再苛刻些吧,哪怕在那个人身上造成不可逆的伤损也无妨,反正时至如今留着他也不过是为了达成某些目的,反正他也不会——

“鲁路修。”女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将令人窒息的黑暗撕扯开一道狭缝,“醒过来。深呼吸。鲁路修。”

浸入噩梦的人茫然睁开双眼,试图从那泥沼般困住自己的黑暗中挣离出来。滚开,他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咆哮着,滚开,不要再——他松开双臂,抬手用力拍打了两下自己的脸颊。他的视野重归清晰,映出近在咫尺的女人的面容。她的双眼中映着他的眼目,因情绪上的混乱暴动而猩红一片。他凶狠地瞪视着她眼中的自己,血芒散去了,他更为熟悉的力量形式沉寂了,暴动的征兆被压制了,他的眼瞳恢复作原本毫无异状的模样。

“……是。”然后他说,“我醒着呢。”

他撇头向窗沿望去。小半支烟搁在玻璃缸的边缘,一小簇火星还在缓慢燃烧。他嗅到薄荷味的烟香,循着一缕风拂散而来,亦或是来自于近前的女性过于贴近的呼吸。“你看出什么了吗?”他问她。C.C.缓慢地眨动双眼,探出手掌贴在他前额抚摸了两下,旋即下捋至又一次挡住他的视野。好在这一次的黑暗当中没有出现更多残余的梦魇。

“把你身上歪曲的部分人为地视作某种分异体吧,这能让你过得轻松点。某个跟你相似而不相同的存在,或者本质相同但并不相似——怎么想都没关系,将那部分视为‘他’,而不是‘我’。”C.C.的声音说,“这会儿枢木完全不可能回到台前,如果你也垮了,ZERO就又得从公众视野中消失一次了。”

“这样做的意义何在?”鲁路修叹了口气,“让我转换仇恨的对象吗?”

“为你减小被‘他’继续影响的可能性。”C.C.说。她将手掌移开,让他得以重新看清她的神情,这会儿她难能可贵地显得严肃了不少。“我们当然都知道真相是怎样的,但此刻不妨干脆一点。至少在目前,在你们两个的状态都不够好的时候,你可以把原本的自我和歪曲的那一部分特征割裂来看。”她说,“压抑住自己的黑暗情绪对任何人来说都很困难,但考虑到你是这么个足够骄傲的家伙,有意识地想摆脱‘别人’的控制就相对来说容易一些。”

“听上去很理想化。”鲁路修怀疑道。C.C.毫不掩饰地撇了下嘴角,重新直起腰来。

“不妨试试。”她哼声道,“反正你也不愿意去找更好的心理医生。”

她从他跟前走开了。萦绕在他身际的薄荷香减淡了不少,而她回到窗沿拾起剩下的一小段香烟,想了想后将它按熄在抹成青蓝色的指甲尖。内线电话在这时响起,通知他原定于两小时后的会议延期到明天,但他最好现在就跑一趟情报室,恐怕有些棘手的新情况需要他给出意见。

当前多数需要他去着手完成的事项都只让他留在后方。ZERO在上次出击中被俘并失踪了那么长一段时日,即使如今宣布回归了,ZERO的所有备用座驾也都被超合众国方面暂时限制了不能重新出动。考虑到他和朱雀目前的状态,这重限制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是好事。弊端也是存在的,不能亲往前线多少会令指挥有些不够得心应手也不够及时,幸好他还能努力克服这点。鲁路修将披风裹回肩头,从桌台上拾起面具,正打算将它扣回头脸前方,斜靠在窗边的女人忽然叫住他。

“你跟娜娜莉聊过了吗?”C.C.问他,“不戴面具开诚布公的那种。”

“还没有。”他答道。提到这个名字让他的脏腑间又窜起一阵翻搅感,出于紧张或歉疚,以及某种意义上的不知所措。关于她,关于别人,关于自己。结果在兜了一大圈之后还是要绕回到他们三人身上。他将面具压在脸孔上,让它的伸缩构造在头颅侧后方锁紧阖拢。他以相对拖沓的速度走出房门之前,C.C.不紧不慢地讲完了她想说的话。

“那么约她见一面。最好能实际碰上头,各自日程都排不开的话至少也约一次私人通讯。”她对他说,“不管是从她那里取得责骂还是谅解,你都应该有充足的心理准备了。如果还没有,现在就开始准备。”

ZERO背对着她走至门外,及至门在身后关拢的前一秒才妥协了,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四个小时后,脱下披风的陪护者站在顶层的独立病房里,眼见着医护人员从病床边散开。原本紧扣在伤患口鼻前方的吸氧装置摘落了,露出底下勉强恢复了些血色的削瘦面容。他左手处的绷带已经拆除了,挽起衣袖所暴露的小臂上可以瞥见新添的针眼。鲁路修沉着脸凝望了他半晌,在其他人都离开房间并带拢房门后才低叹一声,提步向床沿走去。

“你在生气。”朱雀轻声说。

“这不是生气,只是情况脱离预期时的正常反应。”鲁路修说,“我以为你应该好转一些了。”

“还行吧。”朱雀舒展了一下相对自由的那条胳膊。医生说他恢复得不错,右臂的夹板就快可以拆除了——只要不再出什么岔子。“至少这回我没跌跤,骨头也很安全。”

“让我猜猜,因为护士发现得足够及时?”

“差不多。”他眨了下眼,“那会儿正值换药时间,他们直接把我按住了。”

他的上身歪在枕垫上,头发乱糟糟的。鲁路修伸手过去发狠地揉了两把他的顶发,将它们弄得更乱后又用指尖替他简单梳理了几下。朱雀发出一小串低沉的咕哝声,尝试抬手捉住陪护人的手腕。鲁路修由着他那样做了,视线则转向一旁,留意到他的身边塞着一样原本不属于这张床铺的物件。

“为什么他们把我的枕头塞给你了?”鲁路修讶然道,扭头看了眼房间一侧暂时属于自己的那张铺位,“你需要一个可以拿来拳打脚踢的东西?”

“一位年轻女士的主意。”朱雀嘟囔道,将脸转向另一边,“她说我除去视觉外的感官灵敏程度都没有减弱,反而可能增强了一些。你睡的那张床上所有的用具都沾着你的气味,所以她把你的枕头塞给我了。她认为这样做能安抚我的情绪。可能有一点点奏效吧,就那么一点点。”他抿了抿嘴唇,迅速地回瞥来一眼,面色忽然间变得有些愁苦了。“别瞪我啊,虽然、唉——我承认实际说出来可能是会让人稍微有点恶心。”他唉声叹气道,“那位女士是谁来着,我记得是B,呃,B……”

“——布莱克。”鲁路修说,“你是看不清她的胸牌,还是依然记不得太多关于‘别人’的事情?”

“我不知道。”朱雀答道,停顿了片刻又进行补充,“也许两者都有。”

鲁路修缓缓点头,从对方此刻力道并不很大的抓握中将手腕抽开了。他没有错过朱雀脸上短暂闪逝过的一抹受伤,于是他侧身坐上床沿,尝试以相对安全也更亲昵的姿势挨蹭到卧床者的肩臂。“我没有觉得‘恶心’,朱雀。”他低声说,“我在生自己的气,或者说我在对‘他’生气。”

卧床者将脸转了回来,嘴唇翕动了两下,没有及时发出任何声音。他那双绿眼睛里不再只剩下灰烬了,然而在它隐入阴影时,鲁路修还是会为其中晦暗残破的成分感到心惊。“我告诉过你的,现在的我没有忘记任何事情。”鲁路修说,“我记得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知道你会依赖我到这地步的缘由。声音,气味,触感,好的或者坏的,能让你及时确认我的存在的方式。能让你获得平静和……生存的理由的方式。”他错开那双眼睛,看向窗台上成束插放在长颈瓶里的石斛兰。“那不是我的本意。”

“……你的本意是让我在你不复存在时也能独自活下去。”朱雀说,“我记得的。”

他的声音里多了一种安宁而隐忍的苦痛,鲁路修听得出来。“是的。”鲁路修说,“而且我不会为此道歉。”

“我知道。”

“但我会为了如今的改变而道歉。”鲁路修继续说,“你本来不至于绝望到依存于我,朱雀。这才是‘我’的过错。”

他们一齐沉默了片刻,随后朱雀发出一声短促的干笑。“你要知道,”朱雀说,“你不如一视同仁一些,这次也别对我感到歉疚。”

“好让我显得更像个无可救药的混蛋吗?”

“有一点吧。”他睁着眼,若有所思地望着斜上方,好像对天花板和墙壁的接缝处产生了一点儿观察相关细节的兴趣,又或者是在望着空处怔神,“我不会这么评价你的,你自己最好也别这样说。这会让我想起我那浪费了太多时间在跟你互相不对付上的愚蠢青春期。”鲁路修叹了口气,朱雀反而更加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只是,”他轻声道,“我大概也还是有那么一点私心的——如果我变成这副没你不行的惨样就能让你留下的话,我觉得这么点代价也算值得吧。”

“你在说什么胡话吗?”

“说胡话是脑子不清醒的伤患独有的权利。”他张口就来,“别太在意。”

“你明明在逼迫我多为你考虑一点。”鲁路修谴责道。他在卧床的伤患的轻声发笑中摇着头摸索自己的外衣口袋,从中捉出一个耳机型的通讯器。“行啊,你赢了。”他没好气道,将新掏出来的小玩意儿直接摔到了卧床者的被单上,“我能怎么办呢,又不能放任你自生自灭。拿着这个,我觉得大概会比枕头要有用一些。”

他考虑这码事有阵子了,最终还是决定付诸于实践。他注视着朱雀从膝上拾起那个通讯器,单手有些艰难地翻覆了几下。“这是什么?”朱雀问。鲁路修翻开自己的衣领,向他展示穿在内侧的一小枚别针。

“监听装置。”鲁路修说,“信号加强款。除非不巧进了什么特定的屏蔽区域,否则隔着半个地球也能听到的那种。不过隔太远的话可能会有一点延迟,这也没办法。”他注视着朱雀将那个小型通讯器挂在右耳上,试探着按了几下侧边的圆形按钮。“这东西功能和用法都挺简单的,不需要我教你用吧?”

“什么?”朱雀咕哝道,声音和动作都迟滞了几拍,“让我显得像个行为恶心的变态还不够,还要让我变成跟踪狂吗?”

“现在你开始对这档子事感到良心不安了?”鲁路修反驳他,“当年我在全天候二十四小时无死角监视下过的日子可不算短啊。”

“看样子你非得坚持不懈地提醒我去回顾我那冲动而愚蠢的青春期不可。”朱雀悲叹道。他故意做了个夸大的表情,好像想叫自己的抱怨显得不那么认真。随后他垂下眼睑,将那一小枚监听器从耳边摘落了。“你真的不会觉得不自在吗?”他低声问,“你明明是那种极端厌恶被人掌控个人生活的类型。”

“当然会了。”鲁路修说,“所以我才要对自己下点猛料。为了把已经歪斜的平衡给拉回原样……那之类的事。”

他没说出口的是他们都心知肚明的事。“监听”或“侵犯隐私”只取决于视角,换个视角来看可能就完全不是同一回事了。“皇帝”也做过类似的事,将囚徒闭锁在一处,留下一个能够用于传达自己声音的小道具,叫无处可去的一人仅能听见他的声音,在疼痛来袭时,在濒近昏厥时,在还算镇定或神智错乱的每时每刻都无法停下。“皇帝”是在寻求掌控,将自己的意志牢固栽入被囚禁者的身躯当中,触感、气味、声音——现在不再是了。现在要做的是洗刷掉这种错位的不平衡。鲁路修没有讲述这些,他从朱雀的表情中看得出对方知道自己避而不谈的那部分内容是什么。朱雀将那东西握在手中,犹豫片刻后将它搁放到床头的柜架顶层,足够轻缓也足够郑重,示意自己并不会将它丢弃掉。

“这应该会比枕头有用。”他低声说,“谢谢。”

他在侧身靠近时依然睁着眼睛,犹疑地、困窘地放缓了动作。是为了确认什么呢,亦或是还未习惯逐渐恢复正常水准的视觉呢,鲁路修不得而知。但凡是不需要ZERO长久离开的日子,他们总要花上那么一些时间去接近彼此,和身躯中尖叫着想要逃跑的部分相抗争——也可能只是他单方面地想要退缩罢了。不是针对眼前的人,不是针对这迄今还未完全康复的一人。怪物从来不在他眼前。

怪物蛰伏在他的身体内部。

在暗处,在每一个夜晚,在他躲藏在面具后方的时候,在他独处的时候。在噩梦的深处,在他清醒时,在那时——或就在此刻。他嗅到对方身上衰弱的气息,衣物上的消毒水与芬芳剂,三种以上不同的药物。此刻没有腐烂的甜香了,没有新伤或干结的血痂。然而衰弱的气息还是相似的,隔绝于阳光所能照耀到的地域之外,闭锁于厚重阴影之中,仿佛下一秒便会再度迸出绝望的哀鸣。

而他眼前的男人只是平静地望着他,指掌扣着他的上臂,尝试着贴近他、再近一些,如行将溺毙之人寻求浮木或牵引的绳索。触感与气味,肢端相碰的力道和温度,无声的恳求,纠缠相叠的呼吸。再近一些、再近一些便是能够互相亲吻的距离了,假使那是他所期盼的,假使那是他所允许的事情……

——背叛者。

他听见鬼怪的声音。无法聚拢的残片,无明确意识的执念,散落在他的精神海中,如毒药般侵蚀着已然恢复完整的部分。染血的尖刀,扭曲的恶意,撕扯着他的理智,让他往噩梦深处行进。被黑暗或浸染,被深渊所捕获,他所听见的喃喃低语来自于鬼怪,来自于本身歪曲心念的空洞回音。

——不值得关怀,不值得悲悯,不值得任何一点温柔垂怜……那样的背叛者。

他的嘴唇贴着另一人的嘴唇,他的双手一并抬起了,准确无误地扼住对方的咽喉。他嗅到衰弱的气息,伤痛与疾病,未被蚕食殆尽的生机,余留的部分依然拥有足以反制自己的力量。他的双手神经质地扼紧,他眼见着近在咫尺的瑛绿双眼被痛苦所噬,他听见对方喉间发出的咔咔声响,仿佛再多用一分力便会使其破碎。他还在亲吻眼前的人,堵塞住下意识分张开来想要喘息的嘴唇,将残余的不够顺畅的呼吸也侵吞了去。再用力些,再用力些——然后他便能看见了,那层微弱的、强韧的、令人畏怖的诅咒,那是“ZERO”所赠予的——

眼前的男人动了。没有抵抗,没有尝试反制的动作,即使这对于如今已经摘除掉镣铐的他来说应该还算是能够做到的事。他扬着头颈,某一刻显得过于镇静,仿佛接下来要降临的当真是死境也不以为惧。他将唯一的动作投入到黏稠紧密的亲吻间,用无法发声的嘴唇以触碰的形式进行柔软拼读。鲁路修,他说。他的动作很缓,他的喉咙里还在发出艰涩的、将要断气似的不祥响动。他的嘴唇还在重复拼读,像是某种过于执拗的呼唤。鲁路修,他说,鲁、路、修……

回音歇止了,留下的是尖利的蜂鸣般的嗡响,刺在耳膜边,刺入再度被扰乱的意识海,叫无意识做出暴行的一方发出一声痛哼,陡然撤开双手,蜷曲着身子倒卧下去。他匍匐在卧床者的膝腿上,肩背到手臂都绷紧,大口喘息了数次才慢慢爬起身来,试图反手给自己一记耳光。他的手腕被另一人及时捏住,没让那结结实实的一击落到他的面颊上。鲁路修冲那个人瞪着眼,半晌才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含混鼻音。

“朱雀。”他说。

“嗯。”那人应道。

“朱雀。”他重复道,喉头忽然一阵枯涩。他抽动了一下手腕,这回他没能成功脱身。他听见对方的呼吸也渐渐恢复到相对正常的速率,但再开口时声音还有些嘶哑发涩。

“我没事。”朱雀说,“我在听。”

他表现得过于平静了,鲁路修意识到。过于平静,无论是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失控,还是对于可能造成的更多伤损。没有抵触,没有抗拒,如同迎接既定的命运般坦然。这恰恰是令自己想要逃离的地方。“人在害怕自己的影子时该怎么做呢?”鲁路修轻声问,“砸烂所有的镜子,还是干脆遮住自己的眼睛?可是我不能弄坏那么多东西,也不能挡住眼睛不去看。我该怎么做?把我自己的影子视作不该存在的怪物?”

他这么说着,并没有真正选择离去。他慢慢俯下身,趴至对方平缓起伏的胸膛上。“我知道怪物的来历啊。”他半阖上眼睛,发出梦呓般含糊微弱的声音,“我知道的。我没办法——将‘他’视作能跟我完全区分开来的存在。我尝试过的,击溃‘他’的那一刻我就尝试过。因为我需要……我必须去否认悖逆我本来意愿的部分。我可以否认,但我没法摆脱。”他闷笑了一声,将脸面埋下了。“我知道的。我做不到。”

“你那样待我也没关系的。我说过吧。”朱雀的声音说,同时自胸腔中传递来柔和的震颤,“我会无条件接受……”

“——正因为这样。”鲁路修说。

他枕着对方的心跳声,眼睑翕动间让些微湿迹消失在衣料中,开口时努力让声音显得不那么嘶哑。“我必须去否认。”他说,“让你对我的印象定格在那么糟糕的样子上,让你会下意识把我的形象和令你痛苦的折磨联系起来……我可受不了这种事。”

朱雀有许久没有说话,只是将能够自由活动的手臂盖在了趴在胸口的人的后背上,结结实实绕过一道,有些笨拙地将其拥在怀里。是还在怀疑吗,鲁路修想,觉得多此一举,或者不会出现什么本质的不同?若真是如此,自己也没什么可以谴责对方的立场。

“……那你可得努力点啊。”然而朱雀在结束漫长沉默时说,“我是很容易满足没错,想要洗刷掉我对某些人某些事的不良印象就不那么容易了。”

鲁路修抬起头来,迎上一副略显苦恼的温和笑容。那份抱怨半真不假,连带着其中的期许也不算太多。然而这已经很好了,哪怕只是在对自己所提出的要求简单地进行顺应也罢,拥有一点儿愿意进行期许的可能性就很好了。“多谢提醒,”鲁路修说,尽力扯起一抹不那么僵硬的微笑以进行回应,“不过反正我在这方面吃过不止一次苦头。”

“你是那种能让人网开一面的特例。”朱雀回答他,“那就让我看看你还能给我带来什么惊喜吧。”

是啊,鲁路修想。横竖不能再叫人失望一回了,无论是对于你、还是对于依然受困于此的我自己。


TBC


我又回来打广告啦!伴灵paro本预售进行中,仅预售期间可购入特典,详情请戳我

记忆操作下我醋我自己.jpg可能是某种传统。

说着过渡章不知道该写啥结果这章字数又没刹住。下两章应该就能小小搞个事了吧……大概。

评论 ( 6 )
热度 ( 129 )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