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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逆白黑】A Sketch of Night(04)

超自然亚人类少数族裔生存权益联合会paro,一群非人类社畜的故事,妖鬼雀&吸血鬼修。是《A Discovery of Myths》的续篇。

有些鬼的妹妹一个两个都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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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题1:天降可疑人士该怎么办呢?

议题2:出境后违背当地条款该怎么办呢?

议题3:上级突然巡查过来该怎么办呢?

议题4:被卷入别人的家庭纠纷该怎么办呢?

“事实上,我不确定这算不算是家庭纠纷,应该更接近于缺乏沟通造成的隔阂或者……呃,参考我自己的过往经验来看,我觉得这根本就够不上家庭纠纷的级别。”


他从建筑群中离开,先是踏在石径间,向下行走了一段距离,又迈出了规整铺好的道路,踩着草叶往山林中去了。曾经困住他的枷锁着实不复存在了,被替换成了某些力量更为轻柔、缺乏威胁性的事物,如同不会造成实质阻碍的纱障,即使还具备一定的约束力,也并不是针对他而来的。在枷锁消失后,他便能更为清晰地体察到灵脉的力量了,蕴藏在山石之下、在地壤之中,涌动如溪流、如生命的脉络本身,让他残存的些许疲惫被扫荡一空。

若是他能把这趟行程于自己的意义放在“游子归家”的定位上,此刻的心情或许会更轻松些。然而他不会这样自诩,在相隔这么些年之后,昔日的囚笼不会再带来实质上的困苦,但既已这般疏离了,他也不会生出多少常人对于“故土”的感怀情绪。

他愈走愈快,身后的呼唤声和试图跟进的脚步都被抛下了,消失在逐渐加速的奔跑中。他听见鸟鸣,因受惊而振翅飞去的扑棱声响,天气不足炎热,也没有恼人的蝉鸣。这是一个平凡的春日,与过去他曾留居于此的年间的这个时节没有太多不同。只是,他想,或许——是啊,曾经的来访者在开春时就已离去,从未见过这地方自寒冬里完整苏生的过程。

他完全没入山林,终于歇下了,脚步一晃跌坐在地,随后索性张开双臂,仰倒在还未蒸干晨露痕迹的草叶间。他并不困倦,然而他半阖上双眼,任自己耳畔回荡起遥远的余音。

像是船舶上听见的涛浪,乍还陌生的异乡言语,二条城外行商者的零碎交谈,更早、更早之前,竹刀从手中脱落击打在地的钝响。然后是风,从林叶间穿梭而过,裹挟着清脆笑声,蝉鸣消失了、枯叶落尽了,一场新雪覆盖而下,相扣的掌间还留着一丝余温。

“在那里,你看——”

“——你看……”

“……你觉得会不会是……”

他恍惚听见属于孩童的稚嫩嗓音,似是藏在暗处的窃窃私语,又似自浮梦边缘漏出的几许碎片。踩着草叶,踏踏奔跑,惊起原居于此的更多生灵。嬉闹着、追逐着,仿佛时年凝固于此、也将恒久沉淀于此,但分明彼此都知晓那样的时光不会留得太长。

“……等等我啊!”

男孩的声音叫道。那声音属于昔日的玩伴,寄居于此的旅者,外来的陌生面孔,挠在他额脸上的草叶尖儿与不满的嘟囔。枢木朱雀在梦境的边缘睁开双眼,似有若无的响动消失了,穿梭于周际的只有微弱的风声。一缕柔和光亮自枝叶边隙下漏,垂落在他的眼睑上。他一时间还有些晕眩,良久才叫往昔的幻影彻底消散而去。

然后他深深呼吸,长叹出一口气,缓慢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我觉得我不是很适合当家庭矛盾调解员。”鲁路修说。

这是实话。不是每个亲族都像尤菲米娅那么通情达理,就连一度跟他母亲关系不错的柯内莉娅,在发现自己的小妹妹跟他关系过好了一点时也给他找过一些麻烦。同辈,长辈,近亲或远亲,活着的和死了的——困扰他的家庭问题一直不少,最近的一个正摆在藏书室的架子上闪闪发亮。在线上传来的照片里,罗洛把那个水晶球擦得很干净。

虽然大部分事态都得以解决,然而考虑到自己吃暗亏的次数,鲁路修还是本能地不太愿意掺和到这类麻烦当中。依然是一副传统和式打扮的日本区域联合会理事长端坐在他面前,笑吟吟地看望着他。“您说笑了。”她用属于少女的悦耳嗓音说,“我们之间并不存在什么难以调和的矛盾。”

“是吗?”鲁路修挑起一侧眉毛,“半小时之前是谁夺门而出来着?”

“那个啊。”理事长眼角弯弯,笑意分毫不减,“如果您愿意留下来喝茶,我会为您详细说明原因的。”

鲁路修看了她一眼,回头看了闭拢的房门一眼,暗叹着认下了。说是“夺门而出”不太准确,朱雀只是摔上门的动静大了点,向外迈步的架势急了点,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但肯定达不到火冒三丈的级别,否则房门可能就保不住了,再恶劣一点的话整栋屋子都不见得能够保住。倒也不是不能理解,鲁路修回想道,毕竟早年自己的同辈女性亲属联合起来叽叽喳喳的时候,他也时常生出落荒而逃的冲动,而且确实有几次将这股冲动付诸于实践了。

在他走神的当口,理事长站起身来,弯腰替他满上了茶盏。“您的日语好像很不错。”那女孩说,声音轻飘飘的,混合着茶水注落的流淌声响。鲁路修凝回视线,在她坐回原位后才微微颔首道了谢。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到过日本了,之后也来过几次,为了短期商务旅行之类的理由。”他告诉她,“另外,用不着对我使用敬语,理事长大人。哪怕地区标准有所差异,以在联合会所处的实际位置来说,您才是地位更高的那一方。”

“那么,也请你别太生分了。”理事长说,青碧双眼盈着笑意,“叫我神乐耶就好。”

“好的,神乐耶小姐。”鲁路修说,举起双手摇晃了几下,“重新声明一次,我真的不适合当家庭矛盾调解员。我自己的家庭关系都是一片混乱。”

他尽可能摆出一副真诚表情,暗暗希望这看上去还算有说服力。神乐耶“噗”了一小声,旋即自行捧起茶盏来,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小口。鲁路修看着茶盏上热气腾腾的程度有点发怵,那女孩却始终神色如常,大概鬼种之血会带来的表征还是有些共通性的,就好比说皮肤的冷热耐性和结实程度——大概。

“之前我们在谈这座神社的问题。”在喝过几小口茶水后,神乐耶解释道,“严格来说,目前它是属于日本地区联合会的财产,而理事长对联合会名下部分财产具有支配权。所以就算他曾经是神社的少主与继承者,在这么些年的更迭之后,也不能毫无代价地从我这里将它取回去。”

“唔。”鲁路修应声道,抬手略一比划,“冒昧询问一下,这地方到底是怎么……?”

“怎么落到我们手上来的?”神乐耶眨了眨眼,“怎么说呢,嗯……你知道‘枢木玄武’这个名字吧?”

“当然。”鲁路修说。何止是知道呢,他和娜娜莉都一度与之相处过。话是这么说,那男人在借住于神社的兄妹眼前露面的次数不太多,在自己的亲生子嗣面前出现的频率可能还更低,鲁路修对他的印象已经很是稀薄了。

但他知道这名字意味着什么。在那时是枢木家的当主,朱雀的父亲,将可能超出自己控制能力范围的子嗣亲手拘禁在山上的男人——与身具鬼血的女性通婚、却没能妥当埋葬妻子的丈夫。在前一年那次危机解除之后,他又从朱雀那里得知了一些内情,渐渐能描摹出较为完整的事情经过了。同样身具鬼血的女孩端坐在他面前,双手叠放在膝前,神情变得柔和而感伤,再开口时的语气却分外平静。

“族内的女儿被外来的男人拐走了,此后再未回归。她死在这座山上,连尸骨都没留下。”她陈述道,“那是我的姑母,也是朱雀的母亲。将她带离家族的男人死去了,她所诞下的子嗣也离开了,而枢木——枢木家再没有男性直系血脉了。男人已经外嫁的姊妹回去代管了神社,所有权的更迭就此开始……然后过去了百来年,大概直至上世纪末,联合会将它纳入了管辖范围。”她伸出单手,指尖点在桌几空处轻轻画了一个圈。“就算我拥有这地方的支配权,但我不可能不讲道理地绕开全部章程规定。”她继续说,“无条件将所有权让渡回去是不可能的,不过倒是可以采取一些折中的方案。”

“我觉得他不是很在意能不能取回这里的所有权。”鲁路修咕哝道,端起了自己的茶杯。从目前他所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朱雀本尊甚至不是很在意能不能回来看上一眼。神乐耶微微颔首,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嗯,我的好表哥自己也这么说来着。”她耸肩道,“不过他没按捺住好奇心,所以他接着就问我折中的方案是什么。”

“你怎么说?”

“我说跟我结婚就行了,这样一来就能名正言顺地把一部分财产让渡给他,而我反正也不太在意重婚。”妖怪女孩眨巴着明亮眼睛,意有所指地盯着他看,“很合算嘛,这样一来我还可以合乎情理地跟别的漂亮男人好好相处呢。”

鲁路修手一抖,茶水泼洒出去一小半。他回过神来一边道歉一边扯纸巾擦拭桌几,暗自庆幸着自己可算没把茶喝在嘴里,不然结果多半就是喷出去一大半了。“虽然其实我是吸血鬼来着……不,这不是重点。”他将湿透的纸巾团成团,表情纠结地看着眼前的妖鬼族裔,“现在二十一世纪了。”

“而人类的法条依然不能有效地约束到我们头上。”神乐耶理直气壮地指出这点。

“是、是。”鲁路修咕哝道,处理完面前的水渍后哭笑不得地撑住前额,“然后他就被你吓跑了?”

“哎,其实我就这么一说来着。”神乐耶说,“毕竟横竖都是重婚,要论脸的话你还更符合我的口味一些。”

“……行行好,别再继续制造混乱了。”

鲁路修哀叹了一声。日本区联合会理事长在他面前掩嘴发笑。“算不上混乱吧?我打听过了,所谓的‘重婚’只是名义上的。”然后神乐耶接着指出,“你们就是用人类的假身份登记了而已,压根没在联合会签署正式认证嘛。”

“截至目前,我们才重新碰面一年左右。”鲁路修作出声明,“签署联合会认证的协议是不是太快了。”

“是吗……你是这么觉得的啊。”神乐耶说,“嗯、嗯——哼嗯。”

她眯起眼睛,目光变得意味深长,仿佛和他对事情本质的认知有所出入,而那是由于她知晓一部分他还未触及的秘密。鲁路修没弄懂她具体是在暗示什么,见她丝毫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便先一步提出了自己更为迫切的疑问。“失礼了,不过有件事我不太明白。”他举起半面手掌发问,“按照我对朱雀的了解,他离开日本时应该……呃,我不确定那时候他到底过得如何,是一直都在落魄漂泊,还是多少积攒了一些家底想走出国门看看,但无论如何,我以为他那时候都应该没什么牵挂。而且他长期落单,血脉天赋和修行方法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就算不是‘全部’至少也是‘大部分’,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嗯。”

“所以我还以为,就是,赋予他妖鬼血脉的那一支族系……他母亲的族系,应该跟他毫无接触。不然他应该获得必要的指导才是,而且也不会那么轻易离开本国吧。”鲁路修蹙眉道,“就算我这边也是自幼流亡,那也是因为跟我们关系不错的族亲都位于不列颠境外,而且那会儿整个欧洲范围内都不算太安全……”

“是想问我为什么看起来跟他还算熟悉吧?”神乐耶笑了,轻易点出他欲言又止的部分。剥离的家系,鬼血的女孩,她本该为漂泊者多引去一线希望,或许能叫他对自己身上非人的特质接受得更容易些,然而她只是微笑着、无情地点出褪色的过往——“因为那时候我还很弱小。”

“对不起?”

“很弱小,所以就算跟流亡在外的族裔接触也不要紧。很弱小,就算想要给他提供一些帮助,也没法违背族内的命令。”她轻声说,“离开的女儿被视作背叛,背叛者便不再被需要了。而那个被人类所养育、甚至冠上了那个姓氏的子嗣,别去关照,别去接济。不论他是被囚禁了,还是破出禁锢获得自由了,在待他的态度上都不需要拥有多少本质上的区别。我跑去见他只是出于好奇。他没那么差劲,应该说基底相当不错。我可以告诉他一些故事,透露给他一些尝试的方向,但也就是这样了,我无法为他提供指导,也无法改善他的处境。”

她的指尖绕在茶盏上方打旋儿,搅和起一缕未散的水雾,凝聚为实质化的小小云朵,表层翻覆起一迭一迭的波浪。“他真正离开日本时已经不算年幼了。”她凝视着那团翻覆的水雾说,“他现在所用的样貌就是那时候的样貌,所以我一眼就能认出来。不被族人所接受,也容易被人类视作异端,而一个未成熟的小姑娘能够给予他的帮助那样有限,归根结底无法改变他孑然一身的状况。所以他离开了,我甚至不知道他具体上路的时刻。某天他就那样忽然消失不见了,也不知道他是被降妖的志士逮了个正着,还是悄悄溜上了远行的船只。他可能会重新出现,也可能永远不会了。一直到许多年后,我坐上了现在这个位置,才在海外交流中确认到了他的一部分活动记录。”云雾落下了,化散在杯盏中。女孩覆手拢上,目光先是渐渐沉凝下去,忽而又一阵苦笑。“作为表哥来说烂透了,对吧?”

她的眼睫翕动着,扑簌盖下弯弧状的淡淡阴影。她所用的口吻相当平和,不似在回顾什么哀婉的往事,然而那诚然是一次分别——不明下落,失去音讯,终于彻底淡出,如一个消散不见的影子。那时的女孩坐在此地轻声叹息,喃喃表述着自己的记忆。“很温柔的做法。”鲁路修说。那女孩抬起头,看似对他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指什么?”

“你的做法。”鲁路修说,“虽然你没有细说,不过单就‘取得这座神社的所有权’这件事来说,应该是在你出任理事长之后才发生的吧。我不知道你做出这个决定是在得知他的消息之前还是之后,但不论是用于保留念想还是悼亡,都是相当温柔的做法了。”

神乐耶怔住了几秒,渐渐绽开一小抹微笑。“严格来说是因为这里的灵脉很不错,这也是神社在建立之初的选址缘由。你应该也体察得到的。”她抬手比划了一番,又不大高兴地噘起了嘴,“至于朱雀,这么些年来他应该回来过几次吧……嗯,应该是有的。每次都来了又走,就连这边的联合会成员都不怎么接触,更别提来跟我进行问候了。我怀疑就连我出任理事长这件事都是他在海外时听流传到别地区联合会的消息说的。”

“该怎么说呢,”鲁路修挠了挠下颌,“我觉得他的自我评估过低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严重,不来打扰你很可能是下意识地不想给你添乱。”

“他倒是愿意打扰你。”神乐耶不满道。

“我不确定。”鲁路修说,将目光转投向一旁的墙壁,“这个问题有点复杂。”

他有些实例可举,但在这里贸然抖露出远在海外发生的某些麻烦好似不太妥当,毕竟除去帮了忙的罗洛和C.C.——那两位也不过是知道外在的部分——就连娜娜莉都不知道完整内情。“所以你们明明‘结婚了’也只停留在人类伪装身份的层面上吗?”他刚有些神游,神乐耶的声音又将他的注意力抓了回去。鲁路修抿了下嘴,目光缓缓向下垂落了。

“我不确定。”他说,“可能我自己也还不够勇敢吧。”

他看向自己的戒指,安静地摩挲了它几下,虽然吸血鬼的体温偏低,但那枚小小的金属环还是被他的皮肤烘烤得暖热了些。“唔。”神乐耶说,“很遗憾,我没办法在这方面提供任何可参考的意见。”鲁路修笑了,摇头示意无碍。

“你愿意告诉我这么些事,我已经很是感激了。”他眨了下眼,“作为回报,我会敦促他和你们这边定期取得联络的。就算不能常常碰面,至少借助别的渠道定期传递一些消息。”

“是啊、是啊,反正看他的样子也不想留在日本。”神乐耶咕哝道,“我懂的。”

她给他添了一次茶水,之后陪他闲聊了些日程安排之类的简单问题,替他完善了一下出游路线规划,而鲁路修客气地问她需不需要替她分担些麻烦。他以为自己会听见一连串的大吐苦水,不料面前这位容貌秀丽的理事长面色一整,在简洁地归结过近况后婉拒了他提出的调查支援,坚持要他好好享受假期。本国出身的枢木朱雀也就罢了,如果把一个纯正的异乡吸血鬼给搅和进来,没准就会牵扯到涉外支援条款、境内权益保障协议签署和保密安全性等方方面面的问题。就算鲁路修推说这次入境是以普通人类游客的身份前来的,按私人援助简化处理就好、犯不着走公开流程,神乐耶也没改变太多主意。

好姑娘,鲁路修想。足够精明干练,要是凭借她此刻的模样轻视她的能力就大错特错了。想到这里他模模糊糊把握到一个念头,但在剩余的茶水喝完前都没能凝聚成型。直到他看过钟点决定起身告退,走至门口低头打算给不知跑哪去了的朱雀发讯时,他才忽然灵光一闪,抬起头来重新望向那相貌过于年轻稚嫩的妖鬼。

“你也是吗?”他问她。神乐耶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出弄得有些茫然,顺应着他的疑问回话:

“什么?”

“他离开日本时的模样。他这么做的理由我能猜到个大概了,而他所选的形象恰好在那个节点上。”鲁路修说,“你也是吧?让自己变回了那时的样子?”

他得到的答案是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那抹笑很快便被抬起的衣袖所遮掩了。“啊呀,您是对我更加成熟的模样感兴趣吗?”理事长说,用回了更为酥软的京都口音,“这还真是叫人开心呐。”

随后那清丽少女容貌的鬼种向他深深鞠躬,倒退回房间内部,让木门在他面前关拢了。

 

他是在向阳的坡地侧寻到朱雀的,凭借着一点儿直觉,一点儿嗅觉,还有一点儿藉由血咒维系的微薄感应。朱雀仰躺在草坡上,眼睑阖拢着,胸膛起伏间呼吸悠长,不似在熟睡、更像是在参照山野本身的脉动而进行调整,从而融入完整的、生生不息的循环里。宁静被一片踏弯的草叶所打破,均匀吐息的鬼种睁开了眼睛。“你跟神乐耶聊得很投机吗?”在鲁路修跟他象征性招呼一声之前,他就先行发问了,“我看你好像还挺高兴的。”

鲁路修稍稍一愣,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从中听出了几分同两日前的自己相似的微妙情绪。尤菲米娅说到做到,办完解咒那档子事之后就潇洒脱出了他们的计划表,因而重返此地时只有他们两个。“对你表妹宽容点。”鲁路修好笑地劝解道,转身在对方身畔坐下了。朱雀吐出一口气,顺便掀掉了一片盖在自己额发上的树叶。

“是她应该对我宽容点。我不确定她跟你说了些什么,但打小她就是那种喜欢拿我恶作剧的疯丫头。”

“听上去她还挺喜欢你的。”鲁路修说。不仅是他所陈述的“恶作剧”这点。朱雀双眼朝向上方,望在层叠的枝叶间,映出一片翠绿深潭。

“是吗,或许吧。”他轻声说,“谁知道那时候的事具体是怎样的呢。”

少年人模样的妖鬼慢慢撑坐起身,依然安静地望着空处。他的周身回荡着风所演奏的草木沙响,温柔轻缓地用奇异韵律将他包裹其中。真正的外来者怔了一怔,一时间不确定自己是否该继续惊扰眼前这一幕。然而没过多久,画面中的那一位便自行向他转身,抬手扣押住他的腕臂,上身向他压近了。朱雀一路逼近至他面前,鼻尖挨着他的鼻尖,温热呼吸都喷吐在他的呼吸间。

“和年上相比,你果然更喜欢妹妹系的类型吧。”

“……啊?”鲁路修张开嘴,“你在想什么呢?”

“还是说本身具有妹妹属性比较好?”朱雀自顾自地叨念道,“唔,我觉得我在外观年龄方面算是歪打正着做对了,但是……其实变成女高中生会更好一点吗?”

他露出一点儿苦恼神情,后退了一小段,抱住自己的胳膊,好似在认真思索该如何做进一步的变化。“不,你慢着。”鲁路修干巴巴地说,扳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了几下。

朱雀眨了下眼,忽然笑了,倾过身来反将他扑压在草坡上。

鲁路修被这一遭弄得有点肋骨疼,他兀自龇牙咧嘴了一阵,旋即叹着气拍抚了几下沉甸甸压在自己胸口的毛绒绒棕色脑袋。“她有跟你说什么吗?”朱雀闷着声开口,烘得他胸口处暖洋洋一片。

“一些往事,一些近况,以及一些行程规划方面的建议。”鲁路修答道,“然后跟我求证了一些关于吸血鬼的传闻的真实性。不得不说,她的某些问题还挺刁钻的。”

“比如说你们的伴侣制度?”

“血契?她倒没问这个,不过她很好奇我为什么能把一枚银戒指戴在手上,毕竟传闻中吸血鬼和银子弹不太对付。”

就这档子他们没怎么深谈过的事忽然被提起这点来说,鲁路修稍稍有些惊讶。不过朱雀好像只是随口一提,没有继续深究的打算。“传闻中很多物种都和银子弹不太对付。”他略撑起身,让鲁路修能看清他的脸,“那不是因为银的魔力通导性太好吗?贸然击入体内就会引发魔力紊乱,魔法造诣越强的物种越是这样。只要在安全可控的范围内,银拿来当饰品甚至魔力媒介都没太大问题。”

“你还是补习过的嘛。”鲁路修挑起眉毛。朱雀扮了个鬼脸,又垂下眼睛望向了别处。

“就特性来看,这东西对我也有一定的威胁性啊,虽然没那么严重。毕竟我的皮肉都还比较结实。”他含糊道,“再说了,既然你都把它拿来当婚戒了……”

他的目光好似在瞥指间的戒环,鲁路修不太确定,也没法更加确定了。就在朱雀的声音低沉渐无的时候,他重新凑上前来,这回还是先试探性地碰了下鼻尖,确认自己未得抵抗,随后才调整了头颈角度,柔软压覆上自己的嘴唇。他闻起来像烟草,晨间的露水,齐整的木料,自林叶间隙落下的一缕阳光。他们所活的年限是相等的,然而这会儿他看上去很年轻、也许过于年轻了,于是青涩和冒进都是被允许的。他亲吻的方式太过热切,鲁路修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待到他全然压覆到自己身上、同自己膝弯交错着暧昧摩挲起来时,鲁路修勉强偏开头去,喘着气想要叫停。

“——等、稍微等等,我可不觉得在这里脱掉衣服是什么好主意……”

他脸上发热,而朱雀只是轻轻摇头,告诉他“我不会太乱来的”。他们维持着身躯交叠的状态,每一点轻微的动作都忠实地传递给彼此,鲁路修在心跳加速中恍惚了好一会儿,终于慢慢平静下来,试探着揽住对方的后背。“你怎么没跟我讲过?”他轻声问,“我确信你是真的没告诉过我……这些事。”

“哪一部分?”朱雀反问道,沉默片刻后又自行低声补充,“我是真的不知道神社被这边的联合会接管了。我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就在你旁边,你又不是没看到我有多惊讶。”

“我是说,你有个跟你还算熟悉的表妹,平平安安活着,关系也不算太差,而且还是位理事长。”鲁路修说,“我之前一直以为你和本国的家系是完全脱节的。”

“看起来我们都有不少没记起要告诉彼此的事。”朱雀含糊道,“如果你发现了有哪些你会在意的细节被我遗漏了,烦请提醒我一声。”

——哼。鲁路修无声地咧了咧嘴,想着对方还真是懂得适时进行反击。然而他们之间的信息往来缺失不完全是对等的性质,至少他感觉是这样。“我觉得这不是简单的‘没记起’,是你真的不太愿意提起过去。”他蹙眉沉思道,“你是在逃离过去,家国故乡,自己蒙受的诅咒,还有从前的牵绊……虽然我没有立场真正指责你什么。”

“想要真正作出改变还是有点困难的。”朱雀说,稍微放轻了声音,“我已经在尝试了。”

是啊,鲁路修说,可能所谓的蜜月旅行就是来做这种事的。互相坦诚啦,敞露心扉啦,之类之类的。他不太确定自己到底在胡乱说些什么,只知道朱雀压在他肩头一阵闷笑,待到林间又一阵风平息了下去,朱雀才一并安静下来,再抬头时形若少年的脸孔上一片认真。

“这是我离开日本时的样子。”他低声说,“……想必你已经猜到了,或者从神乐耶那里知道了。”

“为什么?”鲁路修问。他嗅到某种遥远的、青涩的事物,他看见浮动的海浪与甲板上的盐粒,潮湿的纸笺,对着未知的好奇和一整片开阔的风景。而那时的少年人来到他近前,张开双臂将他抱紧,附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是啊,为什么呢。”朱雀说,“那时我是为了什么而离开的呢……不记得了。因为小时候头一次交到的朋友让我去见识更加广阔的世界吗?还是说,那时候我已经忘记自己下山的理由了?”

他短促地笑了几声,阳光落在他的肩头,凝注下几点光斑。他的呼吸温缓,暖烘烘拂过耳畔的皮肤。“……我希望能将这份意义赋予你。”他喃喃道,“我以这副身姿做出的决定,迈向异乡的那一刻,如果说那时将最初的心念遗失了,现在我希望能返还回去。如果说,那时开始就是为你而来,能从那一刻起就与你重逢的话……”

没有如果。错失的往昔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如今去回顾也不过残存下一些淡薄感念。然而为什么呢——想要追溯到一份单纯的眷恋,似是而非的希冀,哪怕不过是稍纵即逝的幻影,或是变装出来的假象,也要将其认认真真重现出来。鲁路修渐渐阖上双眼,同时愈发用力地将对方抱紧了。他想要微笑,也想要道谢。他隐约听见孩童交谈般的窃窃私语,裹杂着清脆笑声,如白日幻梦一般忽然出现,又在他想要细细辨别时悄然远去了。


TBC


这次的新预告我看了,看完之后感觉我把我的猜想说出来像碰瓷,我觉得我还是别单开一条说了……

但我真的怀疑你们零雀啪叽晕倒C姐姐搞一通降灵你们ZERO出来摆POSE一股子修味儿是借着零雀的壳儿让他已经嗝屁的对象鬼上身了。

好了我就说这一句话不继续碰瓷了(……)我现在很恍惚……

言归正传,这章好似没啥笑点也不有趣,下章应该会多一些可爱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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