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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ay of Arcadia(05)

CG原作近未来时间点设置,非架空宇宙,《Oath of Ashes》《Path of Dawn》的续篇。

部分科技树与智械危机大背景参照暴雪旗下FPS游戏《守望先锋》的设定,但具体细节和世界局势都有所不同,非严格意义上的OWparo,也不是Xover,不会有任何OW人物出场。

警告:涉及半机械化人体改造,不对文中涉及的任何生理与精神病灶的科学严谨性做担保,且必然包括大篇幅的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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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空舰从太平洋上方行驶而过时,已经切换至隐形状态。有鉴于罗斯公国在获取自治权之前长期作为不列颠尼亚的领土而存在,时至如今帝国的遗迹与哨点也不在少数。比之行经欧联进行补给而言,从这条路线走不仅更近,外交关隘上的麻烦也要少得多。情报局探员坐在通讯屏幕旁,结束通话后摘下了过于宽大的耳机,一溜儿对话很快钻入了她的耳朵。她转过头,舱位里两个男性都站立在透明阔窗前端,各自都将一侧手肘撑在窗璃上向下俯瞰。

“我有阵子没经历过高空航行了。”黑发的那人说,“事实上,可能一共也没经历过几次。”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听上去既不真诚也不可信。当然了,他应该就是那种说谎不眨眼睛的类型。“就我所知,光你进出新卡美洛就有两次了。”另一人毫不留情地点明出来,换得他一声短促的笑。

“好像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我们之前往返巴黎的时候?”

“年纪大了可能有点记不清事。”

“瞎说。你的脑子再过半个世纪大概也不会钝。”朱雀说,“你是在尝试怀旧吗?”

夏莉摇了摇头,从桌台上拿起先前没啃完的巧克力威化饼塞进嘴里。她忙于咀嚼,而乱说瞎话的那位轻轻一抖肩膀,丝毫不显得尴尬。“上回我站在天空城里的时候,不列颠尼亚还是世界霸主呢。”他依然用着那副轻柔而虚伪的腔调,“时代变了,太阳落下了。虽然我一点都不同情帝国境遇,还是感觉有点物是人非。”

“哈。”朱雀说,“作为霸权时代最后的皇帝,能说出这番话来,该说是帝国不幸吗?”

“很抱歉我对我的母国缺乏热爱。”鲁路修回答他,“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这点了。”

倘若将印象局限于历史论断间,他们的对话听起来就相当古怪了。所幸她不是头一天意识到他们藏起的秘密比世人所能窥探的还要多这件事。夏莉好奇瞥着他们的侧影,窗璃上隐约映出虚幻倒影来。云层浮掠过去时她看见他们更为年轻的样貌,并不属于声名狼藉的皇帝与骑士,倒像是寻常校园间放松闲聊的少年人。她用力眨了眨眼,幻象散去了,阳光铺洒在他们额脸上。

“当年我刚听说不冻港的存在时,我以为在那里停靠的只有船舶。”朱雀说。阳光下他的眼睛明亮了些,又成为漂亮通透的翡翠色。夏莉吃完了她的零食,抽出片刻来看了眼坐在柔软靠背椅里大嚼特嚼垃圾膨化食品的绿头发姑娘,恍然记起她好像从没担心过卡路里。疑点越来越多,荒谬的细节一处接着一处,梦境里出现过多未曾经历过的疯狂臆想。菲内特小姐恍惚着出了神,但还能听见这方空间里轻飘飘的交谈声。

“那是多早以前?”鲁路修的声音说。

“在我的年纪还按个位数算的时候。”朱雀说,“唔,也就是我没被那些疯子关到三位数的年纪,不然说这话时大概更有冲击力一点。”

“你的幽默感越来越让人不敢恭维了。”鲁路修说,停顿中夹杂了一段另一人抱歉的笑声,“走空路是最有效率的做法。我们是去精准袭击,不是去旅行或者刻意耀武扬威。海路不行,陆路也不行。就算铁轨能通到极线上,那也并不合适。”

“我怀疑你只是对开往西伯利亚的列车抱有某种固执偏见。”

“说明你记起的事情真的很多了。”鲁路修说。他又停住了话头,留出一段古怪的沉默空档,过了好一阵才重新开腔。“距离降落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好像不算很充裕。”他说,“你想继续在这里看风景,还是抓着最后的机会再到我房间待一会儿?”

夏莉回过神,被呛到而用力咳嗽起来。没过多久那两人便一道离开了,留下她和另一位女性在原处,分享更多需要担心卡路里的垃圾小零嘴。“别在意,那两个人一向这么讨厌。”C.C.说,在她就近找座位坐下后挑出几个小包装袋丢到她膝盖上。那副口吻苛刻而平淡,通常用于谈论早就熟悉的事物。很奇怪,考虑到现今的年代,本来不该有人对他们了解得多么透彻了。

“你了解他们,”夏莉慢慢说,“之前的事情?”

“算是最了解的人吧,应该没有‘之一’了。”C.C.耸起肩膀。她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转过来,映出问话人的神情时忽而微微一怔,又化开一个捉摸不定的微笑。“如果这趟行程结束后还有机会,你还想知道一些不能写进论文或者报告书之类的东西里的小道消息,也许能够找我聊聊。”

她的声音含糊而懒散,听上去就不足认真。然而那么一个微妙的风口露出了,夏莉便坐直身子,一边撕开包装纸一边盯着她的眼睛看。“现在也可以聊一些。”女探员说,微微蹙起眉头,“就比如说,关于我们的目的地。我们原先的皇帝陛下说,他之前在西伯利亚打过仗?我记得他没有御驾亲征到欧洲过。至少根据可考的历史记载,没有。”

“他去到那儿的时候不叫现在这个名字。”

“兰佩路基,还是不列颠尼亚?”

“没有鲁路修,哪个都没有。”C.C.说,低头重新看起了支在膝盖上的平板,“他不喜欢那个名字,就像他不喜欢他之前四处躲藏的生活。所以当然啦,他不会允许可考的历史里留下那么一段来。反正掩盖起来也很容易。”

她用尾指划动屏幕玩着消除游戏,夏莉则瞪了她好一会儿,思考起那段不为人知的战场经历究竟位于哪个区段。一个不讨喜的名字意味着什么呢?并非自己所好,或并非自己所愿?倘若并非作为皇帝而进入指挥层,兴许是在鲁路修回归不列颠尼亚之名更早以前?她寻思了许久,愈发感到近来得知的每一个消息都足够掀起新一轮的考证研究。情报局成员打从一开始就需要学会保密,她怀疑正是因为如此自己才会被允许得知这些故事。

她无声瞪眼的时间太长,C.C.都结束了一局游戏转回了眼珠。“听不太懂?没关系。听不懂才是好事。”那姑娘说,“知道得太多会让人心力交瘁。”

“你看上去一直很轻松。”夏莉怀疑道。对方稍稍撅起嘴唇,好似有点儿不满,不多时又扬起无奈微笑。

“因为我早就学会了扔开大部分事情。”她回答道,“就这方面来说,鲁路修应该跟我学习。他总是思虑太重。你看,如果他不忙着跟他原先的骑士切实搞在一起,我保证他这会儿已经焦虑得发狂了。他自己的问题是一方面,别人的问题还更严重一点。”

她的眼神飘远了,慢慢推开平板和杂乱的包装袋,手指上还沾着调味粉末,就这样轻快地踮脚飘去了一旁。她回到先前那两人驻足过的阔窗前方,阳光将她奇异的金瞳晕染出一圈雾蒙蒙的光晕。她穿着无袖短衫,裸露的肩头抵在坚实玻璃上,眼神向下方云层俯瞰而去。某一刻她的神情老成肃穆起来,与她的年轻面容极不相称,却又叫人一时间察觉不到违和、只隐隐感到她度过的年限远不止她外貌所能丈量的长度。

“你看,这里吞噬的从来不止一个人的名字。你看。”她呢喃着,张开手指弹动,如牵引着空中看不见的丝线,“如果一个地方意味着被剥夺原本的人格,被洗作听话的傀儡,充当原先的自己必然会厌恶的角色,行动和思考都不为自己所控制。想想吧。不止一人,不止一次。多么可爱又可恨的地方啊。”

她长久低垂着目光,好似能透过层云看至海峡彼端的地壤,越过短暂夏日的苔原与裸露的荒土抵达冰雪之间。她的面目笼罩上一层奇异的庄严,越过她面上的年纪,越过她平静的声音,从苍凉虚空里攫取来一些常人无法触及的老旧慨叹。

“西伯利亚没有什么好回忆。”她说,“从来都没有。”

 

C.C.终究还是跟来了。在启程之前,鲁路修质疑她是否又打算在整躺行程中游手好闲、并警告她这趟旅途肯定不怎么有趣时,她拨开自己额发,点了点当中血红纹印,告诉他以防万一。若是那方地壤上又有什么特异手段,寻常人类都无法抵抗,有她在的话就算不能当即抵挡,至少也还存在一些破解的可能性。她跟来了,菲内特探员也跟来了。不是全然无辜,也不是全然置身事外,一个自愿的入局者——倘若他真能秉持这般态度的话。

“人不能一辈子都困在报偿心上。”在船舰降落于空港后,C.C.冷不丁地抛出这句话来。鲁路修看向她,她则指向那位情报局探员的背影。那姑娘手持平板,忙于向空港工作人员确认一些数据和规划。鲁路修瞥着那影子,她的长发与露出半截的小腿,模模糊糊传来的清脆声音。谎称年纪都能瞒过人好一阵。他那么看着,在她结束交谈前先一步挪开视线,避免为人所发现。

“她察觉到什么了吗?”

“还没有。”C.C.说,“但谁知道呢。她的精神性质始终还是贴近过于喜爱你的方向的,这种根植下去的感情能够唤起什么奇迹来,就算是我也说不好。”

风险很明显,她的潜台词也一样。要么放任夏莉·菲内特和己方本来不该活在现下的一行人进行正常接触,循序渐进地刺探到一些消息,也许记起一些并不属于她的这一生的事情来;要么早些切断当前维持的这部分联系,让她回归原本的未被扰乱的生活。他不真的担心自己被憎恨,所以C.C.说得不错,这只与需要将报偿心维持到何时以及何种程度相关。话又说回来,他不真的确定这能对那姑娘的灵魂本身造成多大慰藉,目前来看更像是他在一厢情愿地麻痹自身的负罪感。不可能消除干净,也不可能真正放下。他闭眼思索了片刻,缓缓吁出一口气。

“我会考虑。”

“说谎。”C.C.毫不留情道,“你明明已经考虑好了。”

“正在考虑。”鲁路修睁开眼睛,半是驳斥半是肯定,“论定的只有结果,方法还需要拿捏一阵。”

他们在东境的空港停留了一日,补充地图资料并进行休整。从巴黎掏出的坐标点指向极圈附近,低温作战需要考虑很多方面,各类武器都要再进行适应性检查,作战基本部署也需要再针对性考量一次。鲁路修挥手遣散几支快速降落小队的领班时,分神思索了片刻究竟有多少人隐约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维因博格给他编造了一重虚假身份,或只是迄今为止都保持着缄默,他没有去求证过。那男人相当机灵,贸然试探也只会得到模棱两可的搪塞。

“如果你真的在意,你可以随便抓一个人来,”当他在人群走空的会议室里沉思时,朱雀走到他座位边,侧身倚靠在桌上开了口,“盯着他们看上半分钟,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我滥用这玩意的次数够多了,就别在暂时的友军身上继续乱来了。”鲁路修说。他撑起额头,留意到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变得怪异了不少。

“这还是我头一次听说。我从没见过你在对别人使用Geass时犹豫不决的样子。”

是事实。早在他们真实存活于属于自己的年间时,及至枢木朱雀能够详细把握到他的动向,已经是他决计要以性命为歪曲他人意愿的代价的阶段了。而就算在那之前,他也很难说自己真的犹豫过多少次。可问话人是枢木朱雀,偏偏是枢木朱雀。“在我们各自对立的阶段里,你错过了很多。”鲁路修说,伴着一点儿遥远的疲惫,“如果我一早能狠下心来,你接收到的指令就不会是那一条了。”

时间相隔太远,他不太愿意去具体假设那会造成怎般改变了。任何一个变量都会造就全然不同的后果,若是将既往事实推翻,他们也不会于此时此刻仍然站立在阳光下。另一个幽灵探出手掌,轻飘飘落在他肩上。“你在那之前犹豫了多久呢?”朱雀问他,声音低而轻柔,并不抱有多少质疑成分。

“你是在问六十年前的事情吗?”鲁路修说,苦笑着摇头相应。

不论如何,战场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用一些小技巧摆脱掉近在咫尺的麻烦,编写一些程式,规划一起私人行动,这就是之前他所做的事情。算不上和平,常常与枪支弹药打交道,奥尼卡的旧址地下爆闪着损坏的零件并渗满了血。战争从未停歇过,但重新站回这类位置上,所勾起的回忆依然属于很久之前。

空舰在翌日清晨起航,越过北境短暂夏日里苍绿的植被,冰川切割出的河流与群山,于云雾中浮游至既定的方位,在隐形伪装下缓慢张开獠牙。通道口解除封锁,列阵的飞行器和无人机倾泻而出,在此之外,昔日的死神从虚无中复苏了。白底漆金的机体展开浮空翼,抖露明亮光膜滑翔,又如失重般飞速坠落。它在近空陡然悬停,再下降至多三米便会触动保护屏障先行升空。不到半分钟后它锁定了屏障发生装置的六个关键节点,再下一步便是简单的捣毁工作。

它实际做出的动作比所有在训练场模拟进行的更为流畅,宛如足踏刀尖在空中优雅起舞,亦或者它便是刀刃本身。鲁路修坐在空舰指挥室内,听见临时担当联络员的情报部成员发出夸赞惊叹。精准直击,短距离冲停加速切换避让开敌方反击的攻势,几乎不需额外启动护盾装置。屏障被击溃了,取而代之的是防空炮台与密集如虫群般升起的空中单位。就基地规模而言,这般防御手段未免极端了点。然而空中兜转活跃的装甲骑内没有传出一句抱怨,迅速完成了主武器的切换,巨剑纵劈而下撕裂金属,在原地爆出火光时早已滑行至更远处。

“你要知道,我很久没见你这么活跃过了。”鲁路修说。他还在观测形势,同时戴上封闭式耳机,抽空切入了私人通讯。屏幕一角弹出机舱内驾驶员的正脸,沉浸于战斗的神情严谨认真。他将话语送达的那一刻,那副表情松动了几分,反挑起一抹安稳笑容。

“感觉如何?”

“感觉像在看打发时间用的割草游戏。”鲁路修实事求是道,瞥了眼屏幕另一角不断跳动的伤亡统计,“你要不要给自己想个攻击语音什么的?”

“怎么感觉你在这方面的爱好比我还完蛋。”朱雀说。交谈没有影响到他的战斗速率,这会儿他近旁已经清出一片真空区了,于是他转而换回用能量炮进行中远距离打击。屏幕上的数字还在持续攀升,鲁路修一手支住额角,同时单手敲打键盘向几支快速起降部队发送了待命指示。

“因为你醒着的时间太少。”

“不好说,我觉得应该比你要长。”

“不,你醒着的时间太少。”鲁路修说,“清醒着,意识到自己是谁,还有多余的时间需要打发。我是这个意思。”

他和通讯彼端一道沉默了一阵,兴许是话题所致,或不过是骤然加紧的攻势需要应付。装甲骑在解决完这一波麻烦之后缓缓下落,坠在冰雪间开始平稳滑行。画面中驾驶员的神情好容易重新放松些许,低声请求下一步指示。鲁路修查看了一下实时战况,很快做出了决定。

“从三点钟方向折入。”他说,“那里有一支小队等待接应。”

装甲骑加速了,疾驰行驶而去,在固结的冰雪间犁开两道沟壑。复原机,依照原样进行的涂装,加装了更多疯子天才在不得志的年间构想出来的性能,构想的原主却再也无缘得见了。假若这工程进行得早些,假若复原机出现在ZERO回归领袖之位的年头之前,即便更换涂装、修改名号,烙上黢黑色彩,好歹能够在他遭遇那般危机前多保住他半道性命。眼见它的活跃行动愈多,鲁路修愈是无法摒弃掉类似的念头。战场上总会出现这类愚蠢念想,遥远、无用而软弱,可怜兮兮地指望修正一些过错,实际根本于事无补。

他险些被这动荡心念分了神。这没干扰到他在整体战场上的指挥工作,但叫他漏过了更加局部的危机。确切来说,他潜意识或许还是相信着枢木朱雀能够独自解决大多数战斗力方面的问题,以至于他疏忽了表面上的不利。入口在东南向,近入口处多出三台重装型智械,远比他在新卡美洛实际眼见过的更为夸张。三面小型能量屏障,后方还有用于组合输出的坦克模式火力。战斗组合切换的速度太快,观测位上一时间只能看见暴起的火光,通讯也被短暂干扰了,视讯都模糊作闪烁不定的黑灰条纹。

“——没事吧?!”

恢复连讯只用了不到半分钟,频道里传来对方压低的声音。“还差得远。”朱雀说。监测画面显示那台装甲骑的能量盾顶住了一轮火力,但在这般密集倾泻下一味防守也不是上策。“我要动用那个了。”驾驶员的神情重新变得肃穆冰冷,语调里还保留着一丝温存,“多和我说说话。”

他提及此事的方式过于平静,但内容令鲁路修心头沉了下去。“你现在控制不好了吗?”

“不,只是太久没在自己清醒的状态下有意识地去用了。以防万一。”朱雀说,在视讯中轻轻眨了下眼睛,“如果我失控了,请把我带回来。”

那个指令,往前去经历了多少犹豫,发生时怎般铿锵坚决,往后去造就了多少苦难,绑缚着活生生的血肉之躯走至当下这一步。他谈及此事时轻描淡写,即使往日它约束己身的形式比之下令者所知的过往还要严苛千百倍。鲁路修沉默少顷,缓缓吐息,继而微微颔首应是。

“我知道了。”他说,艰难浮起往日那类上位者的笑意,“祝好运,枢木卿。”

视讯中的驾驶员听闻他的称呼后稍一咧嘴,下一秒那只人工充填的眼睛里泛起明蓝光彩,而尚属于人类的一侧虹膜周际则隐约亮起一轮血光。

 

攻击来的是实弹,充填弹匣时必然存在短暂间隙。即使是能量武器也不能毫无间隙地进行输出,过载就意味着风险,严重程度和坐以待毙差不多。三向交叉的间隙很难寻找,只能挨个攻破薄弱点。依照我平日的判断力,找到薄弱点并不算难,困难的是在此基础上尽可能地保持能量盾的完整以及机体的持续运作。

所以我启用了“那个”。施加于我的Geass,让我能够迫近己身能达到的极限、又不至于在这过程中殒命的指令。我驾驶装甲骑的契合度比过去更高。人通过辅助工具去操控机械,通过机械反馈的消息进行判定,这过程并不如径直链接到机械数据间迅捷。而今战斗数据得以投射到我的眼球里,正常运作的行动中枢能与机体本身进行调适。所以“那东西”一旦生效,效率性也许能比过去还要来得强。但正因为如此,在它濒近吞没我本身的意识时,一部分计算性会取代我本人的思感,浸入的风险也比过去要大得多。所以我说出了请托。没办法,我只能选择信任他。

如今我能谈论信任了,一道保险机制,一道阀门,一个最坏境况下被迫做出的选择。我选择的余地向来不多,那是所有绝望累加下最末残余的结果,巧合之处在于它的确能与一切变故发生之前、属于孩童的单纯心愿相应。当我启用那施加于我的愿望时,我本身的意识飘浮起来,连带着所有细腻、隐蔽、晦暗的思虑一道浮起来,与存活至终的意念紧密贴合在一起。迄今为止我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战斗,我不太记得了。计数不过是用于丈量独自一人的时间区段,在真正记起这声音的主人之后变得毫无意义。

然而那些琐碎的记录如同我完整为人时的记忆,遭了清洗、沉睡压抑,也没能消失殆尽,不过是等候着一个苏醒的契机。这一刻它们尽都涌上来,从深渊里浮起,从废弃的坟场中复苏。我听见巨剑击穿智械核心的响动,炮火点位少去三分之一,而那一刻的机械碎裂声宛如绵长悲鸣。我操控机体快速奔袭滑行时开启了能量盾,顶去又一轮袭击,然后是第二个关键点。ZERO。那道悲鸣重复着。新卡美洛的武装,程式重写的机械见到播种者及种子本身时出现的逻辑冲突,宛如人类的矛盾犹豫。ZERO。它们这么重复,鼓噪起一支歌谣,通往上层,通往尽头,通往乐土。ZERO。它们呼唤我,然后被我斩杀,如抹除常人性命般轻而易举。炮火停止了,空出一段诡谲寂静。寂静中它们留下的记录环绕在虚无零点周际。

——为什么,ZERO?

我无法回答。有一些东西变更了,永远变更了,指令施加于我的担负也与以往不尽相同。若不加以约束,存活的欲望会将人引往抛却自身的永恒。加入它们,回归造就我这副模样的计划,漫长时年中有人诱导了那道命令的作用形式。如果不加以约束,如果不切实记起那道指令原本的含义——

“……雀。”那个声音说,“朱雀。”

记录的聒噪声淡去了,渐渐沉寂了。方才的战斗引发了小规模震荡,冰雪与石岩一并塌落。避开它们很容易,面前就有得以通行的道路。“朱雀。”那个声音重复呼唤着,与在我脑海中回荡的言语交融了,放松了桎梏,让我得以用自己的声音回答:

“我在。”

真奇怪,我丢下这个名字的时间好像已经比拥有它的要长了。我那么昏昏沉沉想着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真的将那些字句说出了口。然后我听见鲁路修的声音,伴着低缓的叹息。“你真要讨论当中那么些年的话,”他说,“我也一样。”

“不一样。”我说,“怎么会一样呢,你是真的死去了。至于我嘛,我当幽灵的时间可能比作为人类而活着还要长。”

过于漫长,长久得多。即使在沉睡的时日里,也是隐隐约约做着梦的。被困在匣子里,棺木当中,冰雪之下,永冬尽头。盛夏与花野都离得很远,也见不到拂来风息的湛蓝天空。分明还在八月里,此处的时间却像是一成不变的,封锁、固化、隔绝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当中。我被期望保留的姿态,期望于我身上完成的姿态。我闭着眼睛,但某个人的样貌连同环境方位与机体数值一并投射在我视野当中。他担忧地看着我,然后跟我说话。

“你还好吗?”

“有点累,可能是后遗症。”我告诉他,“还能坚持,没问题。但你今晚说不准得放过我。”

鲁路修冷哼了一声,看上去并没有被逗乐。战斗还在继续,尽管攻破了一层火力网,但后头只会有更多。我需要确保通道口附近的安全,直至后续支援完全跟进再潜入内部。大家都很忙碌,我的座驾也很忙碌,但精神上的疲乏作不得假。

“跟我说说话。”我在私人通讯里说。这是不必要的请求,不应出现在战场上的请求。于他所在的位置而言不是什么好的请求。“如果这不会影响你进行指挥……”

“你想听什么?”

鲁路修答得很干脆,不出片刻我便捕捉到他切换通话频道的细微频率变动。大家都很忙碌,不适合浪费太多心思在闲聊上。“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说,“你想跟我谈论什么吗?”

愚蠢,懦弱,犹豫不决,或者在漫长岁月里消磨了原本的决意。我需要听到他的声音,我记得它。赐予一个诅咒,锁链缚住心神,推移着原本的生者往更为残酷的道路去。它原本的含义是什么,也许我曾知晓,如今它已经模糊了。鲁路修没有立即答话,或许在忙于下达其它指令,或不过是将选择话题的机会交给我。好吧,我想。好吧。

“我们谈论过死亡吗?”

“很多次。”过了片刻后,通讯里应答道,“虽然只是对它进行规划。”

“我们谈论过责任吗?”

“次数更多。”那个人说,“那时候我们都致力于指责彼此。”

能量炮击毁了对方防线上新补的两个哨位,而在我身后,数个升降台迅速补足了己方的支援火力。在高空中,毁灭性的光柱陡然倾泻而下,恰恰落在我咫尺之遥,吞没了敌性个体完整的重装甲与另一些肢解开来的残骸。光柱消失后留下一片焦土,没有冰雪,没有植株,没有埋没的骨与血。那之后我抽空向上望去,极圈处的天幕淡而明亮,云雾边缘隐约勾勒出船舰轮廓。

“我们谈论过爱吗?”

“一次。”鲁路修说,“在我们倒数第二次告别的时候。”

“……是啊。”我说。是啊。在一日清晨,在奔赴各自预设的席位之前,以本来面貌阐述的微末话语。“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来了?”

“混球。”我说,“狡猾的混球。”

我看见那双眼睛,安宁而通透,属于罪人完成告解后最末的坦然。“我不否认这点。”

什么样的人才会狡诈到这一步呢?直至最末才道出一句爱语,不给聆听者留下任何多加回应的机会,便匆匆奔赴向自己的末途了。一句关键言语,一道锁匙,与他此前此后的言令都联系在一道才得以成为完整的。我重新调动起刚刚压抑下去的那道力量,诅咒与约束,一个被歪曲的祝福。那并不意味着永恒,在成为楔子之前不过是更为简单纯粹的东西。作为人类的期许,对生者的祈愿。

“我爱你。”我说。过去不曾有机会道出的,过去没能来得及回应的,经历了漫长岁月后几乎忘却,便在记起时紧揪着这一刻、这一秒而不愿耽搁了。战局还在持续,装甲骑向打开的通道口滑行而去。视讯画面稍一摇晃,调整过后很快重归稳定。

“嗯。”

“我爱你。”我重复了一次。本该有更多,重复的次数,不同的表述方法。千千万万个仿佛记起了什么、以及当真记得什么的时刻。他说过愿意对我说的,在那之前我想先一步进行的。我看见他的面孔,他在对我微笑。

“我知道。”

“这不是告别。”我说。阳光隐没在通道口之外,潮水上涌了,钟鸣并着遥远虚幻的人声。群人隐去了,钟声歇止了,幽灵从灰烬中归来,如临别时一般在我耳边低语。

“我知道。”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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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已经是冬天啦!你管我!

这个坑……怎么说呢,写到现在之后有时候觉得想说的已经说完了,有时候又觉得想讨论的东西太多一时半会说不完。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到濒近尾声时磕磕绊绊的吧。反正快结束啦!关于这个paro本身多少有一些想说的话,等真的结束了再说吧。

不出意外的话圣诞节应该会发番外3,又是一个除了大家都没死之外不会造成剧透的后日谈。出了意外的话就是因为我又㕛叒叕躺了,这周肾火太旺烧到真实病热。

我还想说啥来着,虚弱状态脑子不好使。

哦对,人要打游戏,攻坚战脱离卡壳全靠努力回忆国王大道PVE,人要打游戏。话说冬季箱子我还没氪呢我更新客户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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