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 HERO is a heavy n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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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th of Dawn(07)

CG原作近未来时间点设置,非架空宇宙,《Oath of Ashes》的续篇。

部分科技树与智械危机大背景参照暴雪旗下FPS游戏《守望先锋》的设定,但具体细节和世界局势都有所不同,非严格意义上的OWparo,也不是Xover,不会有任何OW人物出场。

警告:涉及半机械化人体改造,不对文中涉及的任何生理与精神病灶的科学严谨性做担保,且必然包括大篇幅的胡说八道。

主线第二篇也写完啦!乌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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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多数情况下,梦境都是具有欺骗性的。如实留存的部分很少,更多时候是将现实与幻想的要素拼接在一块儿,向潜意识希望或畏惧的方向歪曲。我还留在教团的时候,外勤部的管事人们教过我这些事情。梦境是虚假的,无意义的,臆造的部分毫无价值,如实回放的部分则与老旧的录像带没什么两样。所以别去深思,别去留意它们提供的信息,反正那都是些软弱而不必要的东西。

所以梦境不是关键,重要的是醒来后仍然记得的事情。我在梦里看见巨大的翼人,裹着钢铁翅翼投向太阳,溶解成为液态的金子,染在金黄原野上。我醒来后想起花田,金黄色的花田,一个盛夏,蝉鸣刺耳,我在土坡上方握住一个男孩的手,他抬头看向我时,阳光映入他紫色的眼睛里。

像某种剔透晶体,实际看上去比任何画像中描绘的都要更为漂亮。房门开启了,探视者走进来,他用那么双漂亮的眼睛向着我,低声询问我是否一切安好。他离我很近,不再额外拉过坐凳,而是径自坐到床沿,以便我侧身贴靠在他身前。我倚在他胸口上时,他会搂抱住我的腰背轻轻拍抚。他的心跳声能令我放松,他的体温和拥抱能令我感到安心。他允许我从他那里索取这些。

早年的记忆是最先往返的一部分,尽管它们本该因经年累月的洗砺变得更为稀薄,但它们率先回来了、就像为人者能拥有的最为温暖的心念。和平的年代,打扮精致得如同瓷娃娃的表亲女孩,庙宇的钟声,竹刀以刀背叩击膝头的力度。童年的歌谣,来自我不记得面貌的母亲或其他的什么人。父亲不会哼唱它们,但父亲也不总是在训斥旁人。

还有鲁路修。背井离乡的鲁路修,残疾女孩的兄长,被抛弃的皇子,我童年时最好的玩伴与最初的友人。记忆里的男孩长大了,身量修长,样貌英俊,抱着十足的从容重新来到我身边,又被猝不及防地打乱阵脚。我看着他,试图回想他少年时的样貌。那是他广泛为世人所知的年纪,一位过于年轻的皇帝,早早踩上世界巅峰的位置又早早跌落。

但还有一些残影,属于他不那么张狂的时日,属于寻常校园间并肩而行的同窗,会因旁人捉弄而板起脸孔或惊慌失措。我记起他来,然后记起和他有关的一部分事。循序渐进,血文身的女人这么说过。及至我放弃旧有任务之后,她终于向我坦白她并非内室中人,很早以前她就带领着另一个集团同那些人分道扬镳了,而今她所带离的那支队伍里也只剩下她一个。循序渐进,她告诉我,先想起关于“旁人”的本能认知、即他是谁,再然后是进一步的认知、即他于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剩下的都是需要拼凑的碎片,一片一片地拾回原处。一些光明的部分,温暖的部分,噩梦离去后留下的刻骨铭心的部分。

我会做噩梦,但多半不是关于鲁路修的。关于父亲,关于死去的女孩,关于夷为平地的城区,以及狭窄窗口漏下的月光。鲁路修拍拍我的腰脊,把我从遐思中唤醒回来,跟我明确谈论一些事情。窗景变成了一个晴天,往外望去是一整条林荫道。他向我询问记起的部分,军队,学校,装甲骑,更多过往的经历。一台机甲,一把剑,假使我记得那些都意味着什么。

我回答出一些,用沉默省去了另一些答案。起初他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而后便逐渐走了神,变得烦躁而心不在焉。我担心他感到不自在了,就主动挪开身位,尝试自行倚回床头去。他没有阻拦我,也没有伸手帮扶一把。

他注视我缺失的手臂与腿脚,我被摘去的那侧眼睛。他并未掩饰这打量目光,然而他的神情过于专注也过于温柔,并不至于叫人感到被冒犯。他替我整理我的鬓角和额发,他的指节修长而分明,一小块腕骨向外凸出,那不是一双适合摆弄武器的手。

“过去我需要照顾我的妹妹。”他轻声提起,又稍稍停顿,仿佛不知该如何接续。他望着我,我意识到他在等待我给出一个讯号。我知道他在说谁,目盲的残疾女孩,声音细细软软,仿佛永远都不会真正对谁发火。于是我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继续。

“我记得她了。”

他松了口气,又搓摁起自己的额角来。“好。”他说。好。他的目光飘远,投向虚假的窗景,宁静的林荫道,宛如寻常校园中的一角。“过去我照顾娜娜莉的时候,她很听话,不会给我惹来额外的麻烦。”他说,“她不能独自行走,也不能视物,她被困在黑暗里和轮椅上。”

“我记得这些。”我告诉他。

坐轮椅的女孩,双眼安静闭合着,常常挂着微笑,长发披至腰后,手掌交叠起来置放在膝上。穿着格纹裙,穿着礼服,小腿系上长带,发饰飞至鬓角。她在新卡美洛还未建立时就已加冕,她用重新睁开的双眼注视崭新都城。不列颠尼亚万岁,女皇万岁。

她也有过更为窘迫的经历,被迫隐姓埋名,被囚禁在空中花园,又被血亲兄长拘禁在高台之下,直至反抗浪潮将她解救出来。我的认知与我的记忆相嵌合,一部分矛盾之处令我困惑。但不待我想清那女孩的兄长何以那般对待她,他便又开口了。“我能容忍的事情很多,但有时候也很少。”他说,“一个人能生活的空间愈是有限,愈是圈禁在笼子里,我越想把枷锁打开。给她一个更广阔的世界,不需要担惊受怕或隐姓埋名。过去我是这么做的。”

我仍然想着娜娜莉,他却看着我。过了那么几秒钟,关于娜娜莉的念头就消失了。他不止在谈论一件事,他在联想更多。她被夺走的东西有那么多,他喃喃道,但至少——她后来能看见了,她有没有尝试过让腿脚恢复知觉,我不知道——她并没有完全失去它们……

我的断肢处不会感到疼痛,早已过了疼痛的阶段了。断裂的部分,缺少的部分,先前我有比人躯更坚固的零部件用于替代它们。但这种说法多半会显得很伤人,那是纯粹人类的感性不会迅速接受的一部分事实。当我开始排斥纯粹理性命令时,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我可以走路,”于是我说,“也可以看见东西。”我比了比床侧的拄拐,又指向自己的眼睛。“我没有被困住。”我告诉他。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重复更多次,直至他听信为止。

“我们都是被困住的。”然而他这么说,“但是我不能再去尝试解开所有枷锁了。”

他重新靠近我,握住我的手腕。他的手指没什么力气,无法将人钳制住,唯带来独属于他的轻飘飘的温度。然后那力道向上移动,缓慢捏过我的整条上肢,按在肩头,最终扶住我的脖颈。“因为我们活在不属于自己的时间里?”我问他。他将那只手收紧了些,像是作势要扼住我的颈子,拇指轻轻搭在我的喉结上。

“因为我们都做了错事。”他说,“足够多的错事,普通人赔上余生都不够偿还。”

我没有从这个动作中感受到威胁,恰恰相反,此刻他看上去毫无威胁性,宛如脆弱玻璃中映出的精致人形。“你在难过。”我说。他的拇指让我发声时不太舒适,但还不等我皱起眉头,他就将手抽开了。他站起来,从床沿离开,走至玻璃前方,飞速调换起框起的窗景来。森林,海滩,丘陵荒野,阳光下的花园。他骤然顿住,重新侧身看我时,神情变得微妙而复杂。

“我——是啊,显然我并不会多么高兴。”他低声说,伴着显而易见的疲惫,“我从那个位置跌下来,再不能站回去了。现在我又能为你做什么呢?”

 

他本来不需要额外做任何事的。

传到我耳中的信息很少,但判定局势也是此前我进行潜伏任务时需要掌握的基本技能。他完成了一桩交易,收拾掉了新卡美洛的烂摊子——我惹出的烂摊子。他本来都能安安静静离去了,找个不会被人轻易发现的地方躲起来,躲上五年或者十年、甚至更长,反正他完全能照管好自己,也许还要再加上一个不会死去的女人。而我应该离开,赶在更早之前,赶在圆桌卸除我的一部分行动能力之前。我以为我总会回到荒野里去,不必要将别人牵涉进来。

然后他说离开那里,别再回去了。我以为他的意思是留下。

在我还按照限制协议做事的时候,我从来都不需要听从他的指令。没有血文身,无关任务核心,各方面的行动都和我挨不上边,甚至还会给我造成麻烦。可当他向我询问时,我想听从他的意见。即使这意味着我需要卸除大多数防备,短暂失去对自己性命的掌控,违背已经约束我很久的指令。我想听从他的话语。我希望他不会对我失望。

愚蠢而软弱,根植于逐渐苏醒的本能认知,属于人类的那部分心念。但老实说,不论他想将我引往何处,情况也不会比我选择回去西伯利亚的冷冻舱更糟了。

情况与我想象的有些不同,各方面而言都是。最初我并不知晓全局计划,我预定在六十日之内被回收,第六十一日时圆桌的地下建筑区封闭了我的信号源,强制回收也没能顺利进行。如今信号源摘除了,毁坏了,我需要担忧的部分不再是回收而是歼灭,而外头的形势已经一团糟。超合众国往北大西洋派出了舰队,对一并燃起混乱的欧洲进行支援。倘若这就是下一场战争的序曲,我就是那个造就第一枪的零点。替我担保并没有任何好处,等同于将枷锁一并栓到自己的脖颈上。然而他想要我留下,留在这里,在他身边——听上去是这样。

情况诚然与我想象的不同。起初我以为我才是正在痊愈的那一方,按照常人标准判定,我的肢体残缺,精神遭遇过重创,无论哪方面都需要进行修复。我以为假使我在这修复过程中需要依存什么,某件事物或者某个人,那依赖性也应当是单方面的。一味寻求,一味索取,时间长了便会惹人厌烦。关系总是这样确立,残缺者与健全者,寻求与给予。

然而医护人员外最常来探视我的那个人,他常常显得心事重重,比我更为惶然不安,毫无保留地予以我一些贴切安慰,又在我获得满足时安分地抽身离去。他不是在厌烦我,厌烦不应当是这种态度。厌烦我的人不会在搂抱我时拥有平定安稳的心跳,手指在我的腰间反复摩挲似不愿轻易放我离开臂弯。仅止于此,没有搂抱之外的更多接触,也没有更加夸张的拉扯或胁迫。唯有那么一次,他让手掌贴上我的心口,在发觉那举动亦换不回一星半点起伏之后,又匆匆抽离而去了。

在那一次会面的末尾,他显得相当消沉。而他迈步走出房间门口之后,我才缓慢地意识到他感到消沉的可能性为何。就像我下意识向他寻求的东西,体温与心跳,生存的证明,他无法在我这里找到全然相同的部分。

我不该感到惊讶的。我应该早点意识到这点才是。我的记忆缺损太多,对多年以前那起事故的认知还很模糊,与他重逢时见到的便是鲜活样貌,在我重新记起他是谁之前就已覆盖过了作为普通既定事实或历史事件而存在的记录。我向他索求的东西更多是他本身的存在,而不消以此来冲洗别的一些事情。一些沉疴,错误的印象,尚未揭露真相时伤人的音讯。在那么漫长的时间里,长到足够他从定格在世人记忆中的样貌成长为如今的模样——他都以为我早已死去了。

 

也许是菲内特探员告诉他了一些事,从某一天起,留给我的模拟窗景里映出了一片金黄色的花田。

花瓶里的插枝成为了深红的,美丽而炽烈。鲁路修有时候会去摆弄它们,检查荆刺是否被剔除干净。即使我再三确保我不会去随意摆弄花瓶、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割伤手指,他还是会坚持进行这一道工序,就好像那馈赠来自于他本人而非此地实质上的工作人员。不管在哪个年代,深红玫瑰都绝非止于友谊的象征。一次两次或许是有意讨好或无意玩笑,持续更久就不是那般意味了。事实上,对于寻常友人而言,他待我的态度也过于亲昵了一些。

令我困惑的并不是我们之间是否曾有更进一步的关系,直觉告诉我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也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仍然行事谨慎,小心翼翼,好像止于拥抱与互相依偎就已足够。有一次我在他离开房间后悄悄尾随上去,借助长廊里一起医药用量的争执而掩盖了拄拐点地的声响。鲁路修和那个血文身的长发女人站在一块儿,站进一处拐角,进行低声交谈。有关于我的去处,观察期何时终止,何时进行下一步修补。然后她就他的耐心程度开了个玩笑,这让鲁路修沉默了许久。名叫C.C.的女人自个儿笑了,又向我稍稍探头打量的拐角处望来。我在墙面后藏到她重新转开目光,她或许发现我在旁听了,或许并没有。

“你们居然还没开始在同一间房里过夜,我真是太惊讶了。”然后她说。

“和精神上有病灶的人做爱犯法。”鲁路修说,在我能窥探到的角度上唯留着一片背影。我分不清这两人到底是哪边语出惊人的程度更为严重,又觉得谈论此事也不会令我感到抗拒。我几番在夜间看见过他,他苍白的指骨与藏入阴影的眼廓,像是一个自由行走于月光下的影子。假设他在那时是可被触摸的,假设影子不会那么容易就从指间溜走——做这类假设的感觉并不坏。

“你真的很在乎法理吗?”C.C.对他发出嘲弄。野心家,变革者,知名的暴君。他没对这类指责生气,他站在远处一动不动,半晌才耸起肩,向斜后方退了小半步。

“事实上,没那么在乎。”他说,“或许只是时机不对,或许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也或许我还在因为一些事而后悔。”

之后他们从通道另一侧离开了医疗区,我则在有人再度开始就我私自溜出房间的行为大吼大叫之前跑了回去。莫德雷德又不见了,但数日来的头一回,我没有因此而想着再度出门去将她抓回视野内。我躺回床上,起先看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然后转头看向装饰台。数日来的头一回,我想走到花瓶跟前去,将深红的花儿握在手里,攥紧到未被摘净的尖刺钻入皮肉,以缓解我胸口空腔中虚幻的紧揪感。

那里并不存在供人紧张的器官,只有以正常速率运作的人工血泵,不会因为情绪过激或剧烈运动而失衡。空空荡荡,血肉被挖去了,但此刻我以为那里还存在着什么。我躺在那里阖了会儿眼,直至医护人员走进来,将输液管接回我的胳膊上。普通的医用药剂,无关改造或其它。莫德雷德蹦到我的胸口上,沉甸甸地压下一片重量。

我尚不知悉鲁路修坦言“后悔”的缘由,我没能记起这部分来。他的举止及其表现形式令我加倍困惑,唯在思及“他以为我死去了”这点后才能疏通一些头绪。他自己构筑起了墙壁,不愿坦诚全部,也不愿将所有待解决的问题都原原本本抛出。我不知道我的行为在他眼中是不是类似的。他说时机未到,机会未至,他还不能与谁重新建立起更加亲密的关系,或他认为我才是需要谨慎对待的那一方。

我不知道。但我在昏昏沉沉、濒临入睡时想,仅限于亲吻的话,大抵不算过度逾越。

 

我想象过亲吻他的方式。贴近肩头,抬起下颌,叫呼吸细细密密缠绕到一块儿,再去尝试触碰柔软的浅色嘴唇。先从他那里捕捉到一抹慌乱,然后等候他变得从容不迫。指骨贴合后颈,舌尖扫过齿缝,勾缠起来交换更为辗转黏腻的接触形式。他眼睛的颜色会在暗处浸深一些,碎发扫在眉间又被拨开,脖颈线条脆弱而优美。我想象我能这么做,也许不消进展至这般程度,也许停留在更为轻浅的形式上,薄如蝶翼掠过眼睑。

我以为那份想象会叫我在面对他时变得更为紧张,但我没有。他照常在清晨里前来我的房间,在我询问何时可以搬离医疗区时回归漫长沉默。我仍然能平静地注视他,他瘦窄的手腕与拨弄花朵的指节。某一刻殷红花瓣出现了叠影,疏忽一下飞散而出,密密叠叠堆积在他的衣襟上。

他从台前退开,走到门前,按开密码区拨下了一串数字,将门扇封锁起来。“我临时入侵了监控,”他轻描淡写地说,“确保谈话不会留下影像或录音。”幻象消失了,字斟句酌的谨慎消失了。他看着我,眼神明亮而锐利,仿佛他终于下定决心要用尖刀剖开一些潜藏既久的东西。“我们必须做出选择了。”他对我说,“你知道我的意思。”

被迫重新拿起枪与剑,或被彻底剥夺持有它们的权利。我知道这两项选择,两个引我而去的结果都不是全然自由的。我试图分辨他的倾向性,然而他藏起了外显的情绪波动,面容变得平板而僵硬。“战斗对我来说并不是多大的负担。”于是我如实说。鲁路修哼笑了一声,目光触在我身体残缺的部分上。

“能够做和情愿做是两码事。”他说。

“如果我乖乖地被剥离所有战斗性能,除了提供情报之外什么都不再做,最后他们会要求我偿命吗?”我进一步问他。很有趣的逻辑,因为杀死一些人而定罪,要想减轻罪刑就得去杀死更多人。政客的逻辑。我不需要他回答,我知道那问题的答案。但他还是郑重地点了头,自唇角溢出叹息声。

“说不定仅有的仁慈是一个安稳点的死法。”

“听起来还不错,”我说,“但你需要我活着,对不对?”

我认真考虑到死亡的可能性时,发觉这并不是一个坏选项。然后我记起他的声音,接近呐喊的、绝望的声音。我面前的是这么一个人,也许耗费了相当漫长的时间才说服自己接受了我的死,好不容易才把握回切实存在的希望来。所以我替他考虑了片刻,我向他求证这点。鲁路修不置可否,只是走近了两步,交叠起双臂来注视着我。

“如果你参与接下来的战事,”他说,“你也可能死在外头。”

“我不会。”我告诉他,然后对他重复,“你需要我活着,你命令过我的。”

我每陈述一次这个事实,他面上的神情就愈发复杂了些。他走回到我近前,指尖虚点过我遮罩住的眼眶。这就是代价,他的嘴唇嚅动、勉强拼出我能辨识的字句,这就是下令的代价了,你情愿这样吗?——你不会为此而憎恨我吗?

他触到我的那一刻,我胸腔中的空洞好似扩大了几分。有那么一瞬,我以为我的确是恨过他的。那个空洞当中满溢而出的是沉重黑暗的情绪,混合着令人恐惧的疲累与悲恸。这让我冲动了几分,蓦一下将干净棉罩从眼前拉开,将它彻底取下而弃置在一旁,继而昂首去迎接他的目光洗礼。

他的表情变了,好像那空洞中的东西浸染到了他的面目上。他张开嘴但没有发声,而我也没有安静等待,鬼使神差地进行了更多动作。我将浅色罩衣的系扣解开,单手做起来也不算困难。我将胸膛暴露出来,伤口已经痊愈了,但留下了比以往更多的疤痕。然后我完全脱去上衣,将布料从缺损的肩头扯下,露出裹缠在外的绷带。我将手掌插入腰际时他前倾了一步,抬起手来颤抖了一下,没能真正握住我的胳膊。于是我将下身衣物也褪去,叫它们滑落在地板上,堆积在我的足踝旁边。

然后我坐在他面前,赤身裸体,叫他得以完全看清我身躯的现状。假使一道命令真的改变了什么,这就是浮于表面的全貌了。在做完这一切之后,那个空洞忽然消失了,被奇异的安宁所修补填充,令我能坦然注视他的眼睛。事已至此,我原本已经接受了现前的结果。事已至此。

“我想记起更多事情。”我告诉他,“再快一些,跳过循序渐进的步骤。我想记起我最初踏上战场的理由来,这应该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我想记起我变成这样的原因。我想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完整知道全部。”那需要我走出受管辖的安全区,走回到战场上,在枪炮洗礼中拾回更多遗骸。我知道我应该这么做。我情愿这样。鲁路修俯下身来,我知道他读懂了我的选择。他靠近我,指骨贴在我的后颈上。

“恐怕你并不会喜欢它们的答案。”他说。

“谁知道呢。”我说,“你也可以尝试多骗我一阵。”

那是一个很适合亲吻的角度,倘若他不认为这算过度逾越的话。他凑近我,呼吸拂在我额角,嘴唇掠过我掩住空洞的那侧眼睑,轻浅停驻,薄如蝶翼。

 

二十四小时后,我通过了连夜进行的基础调适性测试,进一步的性能适应须得在专用训练场进行。莫德雷德发出怪叫声,兴高采烈地挠起了我新安上的小腿,造成一阵刺耳的刮蹭响动。丢开拄拐和恢复更完整的视野令人感觉很好,我临时关闭义眼中所有的辅助功能,抱着精神头不错的猫回到地下三层。一路上她都在我的新胳膊上磨爪子,就好像她对这些玩意的兴趣比她对我本人要大得多。不奇怪,C.C.凉凉评价道,你本来就不讨猫的喜欢。

她是我在公共区域内见到的第一个人,对我行动如常地走至她面前一事没露出半点讶异神情。情报局的姑娘自有活计要忙,倘若不是在忙碌便是在忙碌过后还未醒转,而另一人恐怕熬了个通宵,忙于更多后续安排事宜。“现在你们都是完全入局啦。一点都不奇怪,你们就是这么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她打着哈欠说,又狡黠一笑,“虽然他这会儿大概没转过弯,但我猜他在十分钟内就会找过来。”

事实上只用了五分钟。我站在空荡荡的健身房里,在桌台前测试握力,而鲁路修走进来,丈量了一下我的肩宽。他神色如常地提及自己有一些备用的宽松衣物,也许可以套给我几件,至少将病号服给换下来。“我本来是没打算完整保留我的衣柜的,结果C.C.背着我多补充勾选了不少东西。”他耸起肩,“幸好是这样,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他的目光再落在我肩头时,我说不出是比先前更加轻松了,还是倍感压抑。我依然能从他的眼睛里捕捉到忧心忡忡的成分,慌乱、消沉、不知所措,想提出更为确切的要求又拿捏不好开口道出的形式。等待痊愈的人并不是我,需要反复确认他人存活迹象的人也不是我。他是更加不安的那一方,而他甚至不愿将这点表露到明处。我应当做些什么,能叫他稍稍安心些,叫他别再露出更加令人难过的神情。

“我不会再离开了。”于是我告诉他。如果当真还有许多事需要担忧,也请以此为基础考虑一切。“我不会不告而辞。”我说,“我不会忽然消失不见的,我不会自己逃到别处去了。所以……”

“你?”鲁路修说,“别开玩笑了。”

他生硬地打断我的话头,沮丧,冷漠,气急败坏。我试图继续解释,他却竖起手指封在我嘴唇上。用于亲吻的契机转瞬即逝,他扬起脖颈,线条苍白而脆弱。某一刻我以为,他的确为我哭过。

“总有人会被丢下。”他说,“被抛在原地,独自一人。总有人落到这样的境地。那个人并不是我。明明你……”他挪开手指,扶在我肩颈间,失去气力似地压低了自己的身躯。

“……才是常被我这么对待的。”

他站立在黎明时分的微光里,虚假窗景中正排布着一起将至的日出,令他的轮廓从阴影中缓慢脱出,成为鲜活真实的存在。墙壁崩塌了,呈出所有担忧愧悔原本的模样。我还未记起全部,我总会记起它们。在那之前,我低下头去,握住他的手腕,用嘴唇触碰他的指节。

“你回来了。”我说,“我找到你了。”


END for PATH OF DAWN

TBC for QUAT OF ARCA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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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人称写谈恋爱真鸡儿难写,救命啊。

至此主线第二篇也写完啦。一点迟到的补充说明,“活到将死的时候大概都会拼命去按摩心脏”这个梗出自于官方访谈,雀喜欢的颜色是红色出自于官方问答,希望我没有记错。

总的来说这个设定我写起来还是很爽的,玩梗能从OW玩到漫威玩到真圆桌再玩到一些杂七杂八的……

接下来可能要去补补月球的欠债,除这部分欠债和不定期出没的摸鱼与车之外请按键单选我接下来在剧情方面优先填什么:

1.智械危机三部曲最后一篇;

2.Kv.K第三章;

3.逆转线新番外;

4.逆转线欧洲战线第二阶段剧情补完(子站)。

姑且算是意见参考吧,虽然我也不一定按提议的优先度来……反正预计十一月内都要写完,有个顺序参考总比没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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