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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e to the Nirvana(02)

HP设定一周目(狮院雀&蛇院修):

→《Deep in Dreamland》 01-03 04-07

→《Farewell Duet》 01-07

HP设定二周目(蛇院雀&鹰院修):

→《Hymn to the Wind》 01 02 03 04 05 06 07

→《Inner Leaf》 01-07

→《Journey to the Mystery》 01 02 03 04 05 06 07

→《Knight Moves》 01-04 05-07

→本篇

二周目后日谈:

《Morning Glory》

 

————————————————————————

 

01

02

 

“给我一个方向。”鲁路修说,“不是说我现在就要离开学校,是说在学校里——给我一些可做的事情。”

他在湖岸边截住了当任的斯莱特林院长,大有一副她不回话不罢休的势头。“你弄出了一个不错的跟踪咒。”女巫称赞了一句,挥了挥魔杖扫去了粘附在她外套上的魔法痕迹,“但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兰佩路基。如果你真这么悠闲的话,不如去准备你的N.E.W.Ts考试?”

“你知道我是在指什么。”鲁路修说。进入十月之后,湖边的风便渐渐开始令人发冷了,而十月底已经到了更为夸张的地步。这一日是个阴天,又还不到需要挂围巾的时候,于是他在一阵乍起的风中打了个抖。他连带着打了个哈欠,这阵子他都睡得很糟,被过多的噩梦弄得无法放松休息。也许是他这副模样显得过于可怜,或者别的类似的原因,他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一丝怜悯。然后她低声念了句咒语,他周身忽然如浸入温水般暖洋洋的了。

“当然了。”她说,“但你跟踪起我来能不能别这么明目张胆?毕竟再怎么说,看起来也挺诡异的。知道实情的人没几个,不知道实情的人多半会以为你是改换目标想约我出去了,或者更糟,像是我睡了你男朋友你来找我麻烦之类的。”

鲁路修被这番发言给噎住了,一口气没喘上来。外表看上去比他还小些的女巫轻快地眨了眨眼,摆过下颌示意他们可以沿着湖散会儿步,又安慰他可以用开小灶当借口。“现在可不是四年级了,我觉得说我需要在魔咒课方面单独开小灶比说我想约你还不可信。”鲁路修板着脸评价道。C.C.眯起了眼睛,他顿时感到周围那温暖感消失了,变成了凛冬似的冰寒。

那变化只出现了一瞬,在他打了个哆嗦后,女巫便好心地撤除了惩罚。“那就丢掉你的自尊心告诉别人我在罚你做义务劳动吧,考虑到你上课一向不太认真。”她耸肩道。鲁路修瞪过去时她竖起一面手掌,侧转过身来,几乎是倒退着往后挪着步子。“我的确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她说,“比如说你父亲的魂器显然不止一个。”

鲁路修低下头来沉吟了片刻,脚下慢悠悠地跟着她的步子。谈及此事时他依然不太舒服,好像心尖上被扎入了一根刺,梗在那儿提醒他另有其人可以影响你的灵魂——假若那人觉察到了的话。一个意外的产物,他不确信他的父亲是否对此有所感应,然而如果俾斯麦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胡思乱想了片刻,叹着气摇了摇头。

“你母亲倒是没那么疯,在对待自己上没有。”然后他听见C.C.继续说,“她很精明。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她拿出了一个魂器用于实验,我有理由相信那是她仅有的一个。”

“除了阿妮娅。”

“除了阿尔斯托莱姆小姐,是的。”她肯定道,“一个不幸的意外。”

她形容此事的形式让他无端焦虑起来,足尖踢了踢一片不太平整的草皮。“她不需要知道这些。”他干巴巴地说,“只是一小片灵魂,它原本的主人也不在了,如果那不会确切造成什么影响……她就不需要知道这个。”

然后女巫便笑了,带着一点儿轻巧的调侃意味。“你看,”她低语道,“本质上你还是做了和那家伙相同的选择。”

在他皱起眉头来试图反驳时,她已经重新转过身去,手臂在身侧平平摊开,袖袍被风所鼓荡起来。她略下了一句话语,一句谴责或慨叹。总归是些年轻人,对于旁人大多抱持着温柔心念,做些算不上谎言的拙劣掩饰。那不一样,鲁路修想,那个女孩并不是个置身事中的牵连者,只是一个不幸的缩影。那不一样,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无需将使命承担在自己肩头。她也没有亲近之人牵涉其中,亲密友人或者爱人。他试图反驳,然而终究是沉默了。

女巫踩着湖岸砂石行进,涌动的波纹沾湿了她的鞋底。“当初你父亲有计划制造的魂器大概有十二个。”她告诉他,“我知道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他是个炼金术士。他必然有足够多的办法滋养自己的灵魂,从而让它可以支撑到下一次分裂。”她并不看他,自顾自地望向某处,某个边界、或湖面上隐隐笼罩的雾障中的不可知处。然而?年轻人等着后文。他看见她的影子在浮动,投入近岸边的浅水里。“然而如你所见,计划被迫终止了。”她说着,张开手指如将欲细数,“足以叫另一人致死的一次事故,我不相信查尔斯那边就没留下任何后遗症。他恐怕没法制造更多魂器了,是的。但是既有的……”

“你打算占卜出一个数字来吗?”

“不。”她答道,“枢木给过我准确的数字。”

她再度转过身来时,金色眼瞳明亮得惊人。一段讯息,为她所知,并未传达给自己——但这不再是重点了。“他留下了什么吗?!”鲁路修脱口而出,因过于急切而有些失态。他留意到了这点,但他无暇顾及,长久以来的杳无音信令人神经紧绷到了这般程度,哪怕多得一丝消息都会让他倍感慰藉。然而C.C.摇了摇头,叫他刚刚升起的希望迅速湮灭了。她探出两指,轻轻点在自己头颅一侧,示意她所谈及的东西:

“他早就将它们带走了。”

 

枢木朱雀一早就取出过自己的记忆,时至如今鲁路修已经知悉了这点。

托放在那时他仅能求助的人那里,投入到冥想盆,而后在器皿中呈现出了他所走过的路径。那是他们原定于要在接下来的一年多当中去做的事情,挨个找出上一个布列塔尼亚所留下的灵魂碎片,然后将它们一一毁去。他们原本会一并踏上那路途,长远、伟大、困难重重,且注定不会为多数人所知。他们原本应当结伴而行,仿佛全然不知个中艰险般相视而笑,在山林河畔升起篝火,在荒原里漫步跋涉。没有了,再不会有这些经历了。他被留在学校当中,好像要让愚蠢的保护锁套在自己颈上直至最后一刻。

那些记忆已经回到原本的主人那里去了,但代管者仍然记下了一些有用讯息。以防万一,她说,我没有完全的保密义务,也没有完全的出卖权利,但我得确保自己掌控情况才行。如果你真想做些什么,如果你能确保这样做不会把你自己给折磨疯,那么我便可以与你共享一些东西。

我能怎么办呢,鲁路修答道,无能为力的感觉绝对要更糟。

女巫轻轻点了点头,将魔杖轻轻一扬,让杖尖迸射出一些零星金芒,如撒下实质化的粉末一般在他们足边汇聚起来。然后她一步踏往湖泊深水处的方向,奇迹般地浮在了上头,脚步踏稳了扩散出圈圈涟漪的水面。她就这样向深碧的方向去了,鲁路修咬了咬牙,大着胆子跟在了后头,在发觉自己一样能在水面上如履平地时稍稍松了口气。女巫前行的足步轻盈而优雅,如自顾自地踏着一支舞曲。她转过身来时向他展示手指,伸开一部分又蜷起了余下的。

在此之前已被完成的魂器统共有六个,她说。一个毁于实验,一个被俾斯麦随身携带以便切实看护,两个流落在外,还有两个就藏在霍格沃茨里。她的目光停留在他面容上,鲁路修察觉得到,也知道她未出口的话语是什么。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一个,就在此地,就在她面前。

她没有再度道破那事实,只说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就从这里开始。从霍格沃茨开始,从既被知晓的藏物地点开始。一间被废除了最大威胁的密室?修缮过程中埋藏在古老城堡墙体中的小秘密?她脚踏着湖水,告诉他其中一个要越过此地,埋在更深的泥土里。她扬起下颌来似在等候他询问,关于确切的地点,关于可能遭遇的关隘,关于魂器的处理方式。然而鲁路修静静看了她半晌,缓慢低叹了一声。

“你忽然松口了。”他说,“此前你还拒绝向我透露任何有用信息,现在你却开始撺掇我尽早动手了?”

就结果而言这或许是件好事,但事出反常必然会叫人感到不安。他看着她的脚步,足尖点出的涟漪,映照着金芒的点点波纹。她继续向湖心走去,先前那轻盈的步子渐渐停下了,变得钝重而拖沓。“说真的,你有没有留意到一件事?”她轻声发问,手指拨拢了从鬓角吹散的一缕长发。她将答案想得太大声,即使不需深入窥探,也能从表层读取到一些东西。

“V.V.离开学校了。”鲁路修说出那个答案,接着就嗤笑了一声,“是啊,不是个斯莱特林的话恐怕还真的很难注意到。”

那不是一个多么受欢迎的幽灵,恐怕就算失踪上好一阵,只要不去过多关注,即便是斯莱特林本院的学生也未见得会留意到他的凭空消失。他笑过之后心头一沉,总归是隐隐然生出了不好预感。“这意味着查尔斯的监控渠道之一被撤除了。”C.C.说,“如果你真打算对你父亲的魂器动点儿手脚,现在是一个相对安全的时期。不会被幽灵监视,不会叫人察觉你的异常行径。所以是啊,在判定形势安全之后,我也没必要死守机密。”她显得相当平静,给出的理由也无懈可击,能叫人抓住的漏洞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之一’?”鲁路修问。

“最不好防备的那个。”她回答道,“所以某个人还在学校的时候并没有自己动手。”

是啊,鲁路修想。起初是不能过早暴露出自己。在俾斯麦把他掀到明处后,他大抵也不敢冒直接激怒那些人的风险——毁坏掉一个魂器可能引发相当严重的迁怒,以枢木朱雀的性格,在他确保仇恨会集中于自己一人身上之前都不会贸然行动的。鲁路修能够想通个中关键,但这不能让他满意,这不是事情显得不对劲的根因。“V.V.为什么忽然离开?”他继续追问道,“外头发生了什么变故?”

“为什么一定得发生什么变故?”C.C.扬起眉梢,“他在这所学校里困得够久了,幽灵也会有感到无趣的时候。如果有办法离开的话,当然可以去外头转转。”

“C.C.。”

“怎么,不叫我教授了?”

“C.C.。”鲁路修重复道。他咬字很重,试图扑灭自己心头萦绕着的淡淡不适感。我请求你,他想,我真挚请求——他望着她,期望这心念能被她所看见。“我不管你是用占卜,用测算,用什么神奇的感应方式,”他艰难地说,每道出半句确切话语,先前只是隐约浮现的惶恐感便又加重几分,“他怎么了——朱雀究竟遇到了什么麻烦?”

女巫安静地看望回来,一时间兀自沉默。她站定了脚步,在湖水上,在金色的涟漪上。她半蹲下身,手指触到荡开的水纹。倒影与浮光都被打碎了,成为散乱斑驳的色块。她望向水中,神情肃穆,仿佛在透过一面巨大幻镜凝望深渊。她的目光里透露出一星不忍,很快变作深暗悲哀。“即使我现在告诉你了,”她轻叹道,其中所蕴涵的意味叫他背脊发冷,“又有什么用呢?”

 

镌刻了特定符文的武器,魔焰,蛇怪的毒液,龙息。一些调配出的危险毒药,另一些难测的咒术。他记得这些。他记得那些手段,用于毁坏的手段。能为他所用的部分相当有限。

在适当的时候穿越海峡,两回或者三回。在确保得手之后,往返不是个坏主意。塞纳河畔有隐蔽的谷地,巫师们的聚集地,许多年前有一个法国姑娘离开了家乡,后来她的丈夫将一枚灵魂碎片存放到了故地去。一个精致的手环,那原本是她的东西。而后她不在了。而后它不在了。地窖被溶蚀了,整个化作泥沼和灰烬。

那道咒术会带来反噬,尽管本来不该是什么麻烦事。他的脑袋里还有个小标记在作乱,那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只是恰好相逢,只是他慢了半拍,叫他在试图回返海峡那端时移形的动作没那么利索。他记得下一个目标在何处,他记得的。北部的森林。向那边去,再快一些,再隐蔽一些,再快一些——

“魂魄出窍。”有人念道。狂乱的思绪消失了,剧痛消失了,困扰他的抉择消失了。他的身躯骤然轻松起来,仿佛能飘飘然踏往云端。就像乘在龙脊背上。有一个声音在哄劝他。就像那时候,在龙种的帮助下飞上天空,又折返下来低低掠过湖面。你能从那无名湖泊里看见另一端应有的模样。你能看见隶属于永恒之春的晴空。你能前去那方乐园,你能带领更多人前去,一旦到了那里,就无需再担心任何事了。

所以放弃吧。别再抵抗了,那并不是什么坏事。他浑浑噩噩地点头,试图站起身来。树藤从他脖颈与肢足上慢慢滑脱,松开了紧紧缠绕的态势,将自由活动的空间放还回来。他踩着干枯的草皮与裸露的泥土前进,只是前进。他望向粼粼湖光,试图走得更近,直到能从中望见另一方天空,直到他确信自己可以到达彼方。他在浅滩上顿住了脚步,短暂疑惑于自己并未浮于空中,而后那声音再度响起来,带上了淡淡催促。往前去,到那边去。打开这道无形门扉。你会获得自由的。

即使等到那时,自由本身也将被重新定义。

他的足尖接触到水面,他往更深处趟步。湖水没过他的足踝,他的小腿,他的衣袍下摆。他看向湖泊当中,隐约望见一抹虚幻湛蓝。到那边去的话,冰冷感便结束了,操控他的咒术也将消失了。无需担心,无需在意更多。不过是当一回引领者的角色,将秘密从坟墓里发掘出来。不过如此。

但你不能。他脑海深处有一个声音说。那声音细小而坚定,在他不甚清晰的意识深处横亘着,形成了通往梦境的最后一道阻拦。不能打开门扉,不能前去彼方。这不是为了逃避,这不是应该放弃的时候。不能这么做。

他浸入湖水深处,由腰及肩,最终四肢摇摆着继续前行,连冠顶也没入其间。呼吸从他肺腑中析出,不见光的深水处成为了晦暗的灰蓝。他望着前方,湛蓝幻景在他面前浮动,然而他始终没能伸出手去确切地触碰到个中光亮。他漂浮在冰寒体感中,被一类奇异的安宁所包围了。越过光怪陆离的幻影,越过浮动的藻类与深水处的黑暗,还有一点光斑藏在那深处。那光芒足够暗淡,但反而比明亮幻景来得真切些。他向下沉坠、沉坠,模糊的视野也渐渐被它所占据,隐隐然扩散开重重叠影。

——沉坠被打断了。水流在他周身汇聚起来,如使力打捞般托着他向上浮去。他的身躯被抛出水面,乍起的巨浪将他平拍回湖岸边,又悄无声息地化入平静波纹里。桎梏开解了,那飘飘然的错觉消失了,他平躺在滩涂地上,浑身透湿,在冰冷空气中剧烈呛咳起来。他勉强吐出湖水,颅内和四肢百骸都窜生着残余的疼痛,寒冷使得他的知觉迟钝了些,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会让他更好过。

他的视野依然不甚清晰,有人捏住他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一些辛辣玩意儿被灌进了他的嗓子。那叫他稍微提起神来,空腹带来的虚弱感也缓解了些。拿来吊命的魔药向来好喝不到哪去,他分神想道。近来他很容易分神想些别的,无关紧要的事情。那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叫丢在身上的钻心咒的效用没那么显著。他又闭上眼,心知大概不会有人好心到来给他弄干身子。已经入冬了,再这么来几次,即使他体质再怎么强韧,怕是也摆不脱高烧的下场。疾病会使人虚弱,虚弱会让精神懈怠,精神懈怠意味着更容易入侵心神,对于试图从他脑子里撬出来什么东西的人而言,这百利而无一害。

“已经是第十四次了。”他听见有人在评价,“真够固执的。”

那该是俾斯麦,他想。另一些人在低声议论,他认得出其中一些声音,在遥远遥远的某个未来里,那些人多半折损在他手上。那会儿他还能握紧自己的魔杖,孑然一身既无顾虑也无牵挂,灵魂上并没被人贴上个用于追踪的小印记。那会儿他才是负责猎杀别人的一方。而今这状况相当玄妙,像是被亡灵复仇,现世的生者与曾经的死者相叠,将他禁锢在这里,叫他无法脱离一座岛屿构成的囚牢。他将眼睑撑开一线,望见近旁群人渐渐分散开来,形成了簇拥式的站位。

然后为首的那人发言了,伴着高高在上的淡漠,好似并不在意一道寻常性命的留存与否。“来日方长。”那人说,“只要他不直接死在这里,总会有被击垮的那一天。”

 

他被剥夺了魔杖的持有权,“代管”,这是那伙人的说法。他们没将它掰折,仿佛给人留下一线希望,又将那恩赐的机会高悬于顶,明摆着没有轻易取回的可能。

起初夺魂咒不起作用。他一早就学过了用以对抗的小技巧,大脑封闭术的修习还让他在这方面更高明了些。但灵魂终究会受到肉体的影响,钻心咒足以撕开世间大部分意志坚定者的心防。他们要么疯到彻底失去神智,要么便不堪受苦选择吐露秘密以换得永久的安宁。他知道这些,他很清楚。

所以他仍然在沉默中顽抗,将通往阿瓦隆的路径封锁在自己头脑当中。若没有通往彼方的意愿,那湖泊便不过是寻常湖泊,所以简单地将他抛至水中毫无意义,非得由他自己步入深渊不可。但夺魂咒始终没能占据他的全部心神,所以纵使他能被操纵着走向那通道入口处了,却依然不叫它轻易开敞于人前。

他会回想很多事情,回忆能提醒他自己的来路,能叫他生起些抵抗的心念。回忆能够分散疼痛,能够淡化灵魂上的负荷。钻心咒本身也在悄无声息地磨去那个烙印,所以他大致能判定自己的出路。再过些时日,等到烙印完全消除的时候——倘若那时他还没被逼疯的话——尽可能地制造些动乱,趁机完成一次阿尼马格斯变形,以动物外观避开搜索,然后设法离开岛屿边界再幻影移形。这过程中无需魔杖施法,所以即使他无法及时偷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逃生的可能性也不在小。

如果我那时候还没被逼疯,他想。以及那个布列塔尼亚别太快失去耐心。虽说在探清内情之前,查尔斯必然希望能够完好无损地打开那道门扉,然而如果他抵死不从、就像他所知的最后的圆桌骑士后人那样,那人定然会采取他所知晓的极端手段。抽取灵魂本身铺路,借助一个被诅咒的楔子撬开理想乡的大门,然而在简单杀戮都能造成规制本身剧烈反弹的地界上,这般作为的代价便是整片乐园都会沦为苍茫死境。

那是最不应出现的光景,连同现界都会被浸染。在他作为猎头者而行动的那个未来里,魔法部耗费了很久才堪堪遏制住海上弥漫的死雾,而亡灵的行踪甚至扩散到了更远的地方。他尝试去回忆那些事,试图让深入骨髓的疼痛减轻些。片刻后他又被魔咒吊到空中,下一轮拷问也光顾到了他身上。

有时候是空中,以便一些人能欣赏拼劲挣扎的模样。有时候为了防止挣扎得过于厉害,他便会被带回林间,让藤枝铐住肢足。布列塔尼亚的信众占据了麦克法斯蒂留下的居所,这是外界的部分,他不知道阿瓦隆内部能坚持到何时。

摧毁我的一个魂器等于将我杀死一部分,查尔斯说。所以当然了,这是你应得的下场。高大的炼金术士用冰冷的紫色双眼瞧望过来,受缚者抬起头,记得自己见过相似的眼睛。

你的血亲,你的子嗣,他想。你的牺牲品。我杀死的人够多了,他答道。我早就不在乎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了。

牵涉早就开始了。神秘事务司里存放着的东西,和所有集中存储的预言都分开来存放的重要物件,梅林本人留下的只言片语。正是那个水晶球引出了阿瓦隆的传说,然而只有最狂热的疯子才会不计代价地寻查它的影踪。他的父亲因此而死,因一个连残像都算不上的引子。他的父亲,他的母亲,没有落定结局的审判,他手掌里浸入的血。早在那时候,他就不再期望自己会落得一个好的结局了。

你知道的东西倒是不少,男人说,真令人惊讶啊,枢木。

他摔落在地,冷汗渗入已然湿透的衣物。他好容易提起些气力,以叫周身筋骨不自觉的痉挛渐渐平息下来。他爬起身,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很好地封闭自己的大脑了。所以那人可以读到他的情绪,他表显在外的、用于分散疼痛的念头。别去想鲁路修,他警告自己。别去想真正重要的东西。他喘息着,用力眨眼试图缓解头颅内的阵痛。

打从他在多佛被抓个正着起,他不太记得已经过去多少时日了。也许刚刚进入十二月,也许更晚,也许更早。事实上,若不是总会有人在他们重返湖泊外围时计数,他也不记得自己被迫做出了多少次尝试。别去做无用的事情,尤其在它们除去叫人丧失希望以外毫无意义的时候。

他也没能拥有什么安稳的睡眠,大多时候都是简单地昏厥过去。有时候他会被强硬地弄醒,有时候即使是尖锐疼痛也没法将他的意识给拉回来。拼命回想一些事情是有效的,他的来历,他负隅顽抗的原因,他的名字。一片被死境浸染过的、铁灰色的荒原。

有人在说话,他模糊听见。有人在叫他。他晃了晃脑袋,试图让出现愈发频繁的幻音从耳际消失。忽然间噪声停止了,寒冷也消散了些。他跪坐在原处,困惑地看向自己干燥的手掌。他甚至奇妙地感到了一丝温暖,不是那类虚弱而病态的高热,倒像是有人好心生起了篝火,给受寒者披上了毛毯。一点儿简单的魔咒,佐以精神暗示。他意识到了对方采取的手段,然而提不起多少心力来应付这个。别太容易投降,他想。反正不过又是一个诱导性的骗局。

“过来,孩子。”然后他听见男人的声音,“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看些东西。”

 

常理来说,信众们会伫立在湖泊边缘。然而群人行迹尽都消隐,唯有黎明时分灰绿的林叶在沙沙作响。地上铺盖着残碎的枝梢,冬日里不曾枯萎的东西也会显出凋敝颓势。他们踩踏着那些死骸靠近冰凉水域,年长的巫师低沉念咒,湖泊里便缓缓升起了一面水镜。熹微晨光铺洒而来时,朱雀缓缓眯起了眼睛。他刚刚感到身躯里恢复了些气力,下一秒他所见的东西又叫他如坠冰窟了。

那像是某处山岩的间隙,在背光处形成的巨大空洞。那显然不是在学校里,不在霍格沃茨的任意一角,不在学生们可以抵达的地方。黑袍的年轻人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杖尖点亮一抹荧光,映亮了他膝上的书本。他看上去神色如常,唯独面颊过于苍白了一些。他手腕与足踝上都系着细而发亮的、显然是由魔法造就的长链,长出的部分堆叠在地,蜿蜒连通到山岩深处。

“——什么时候……”

朱雀蓦地前冲了一步,又在滩涂地上生生刹住了脚跟。他扭头看向一旁的巫师,他知道自己表现得过于紧张了,他知道这就是对方希望看到的反应。不能,他告诉自己。不能失去理智。他攥起拳头,身形摇晃了一下,勉强继续踩稳重心。“两天以前。”男人说,“我那个犟脾气的儿子,踩着自己成年的界线脱离了保护圈。他很聪明,也很谨慎,但他太年轻了、太年轻了……没有真正在生死线上挣扎过的年轻巫师,要追踪到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而你知道他是为了什么,那双深紫眼睛里写着些嘲弄。你知道这是为了谁。那些意味写得足够明显,伴着无形呓语一并传入脑海深处。

“撒谎。”朱雀嘶声道,“他根本不会做毫无把握的事情。”

他试图闭上双眼,却不受控地看向那幅呈现给自己的图景。幻象,他想,只是幻象,要制造这些并不困难。他试图说服自己,然而这声音太过微弱了,无法时时刻刻提醒起他维持应有的理智。“要是有人给他提供援助呢?”他身旁的巫师说,“还是说你要去确认,借助幽灵,或者画像,或者亲自回到那座城堡里去——看看他还在不在霍格沃茨里?”那半透明的镜像中飞速掠过一些光景,古老巨大的城堡,地穴,阴暗的森林。还不至晨起的时间,只有球场上有些鲜亮衣袍在进行特训。塔楼里万般安静,空出了一张床铺。

“撒谎。”朱雀说。你们根本无法这么简单地监视霍格沃茨,他想。一个幽灵男孩从水镜中飘出了身形,长发披散在肩后,带着十足古怪的笑意。是啊,V.V.说,我不在学校里了,但拉文克劳不是还有个粉红色的小姑娘吗?唤醒一些东西总是很容易的。朱雀锁死了眉头,一侧太阳穴突突跳动了起来。V.V.在空中盘膝坐起了,手臂也抱在了身前,神情倨傲地俯瞰下来。

“不肯承认?不肯设想最坏的可能性?”幽灵说,“我还以为你是不敢冒险才对。”

那做父亲的一个面容肃穆,抬手招了一招,画面当中的年轻人便抬起了头,精致眉眼间浮现出些许悲哀困苦。打开那道门吧,他说。打开它,在事态变得更加糟糕之前。那能纠正很多错误,那么多的错误。那能带回多少我们已经失去的东西。他的声音确实从镜面中传来了,伴着模糊的颤音,在水面上激荡起片片涟漪。时隔许久再度听闻到这个声音,朱雀心神恍惚了一瞬,又用力掐进了自己的掌心。

“他不会说这种话。”他低声道,“鲁路修不会赞同你们的行径。”

“他不会。”查尔斯说,“我让他这么说的。”

那年轻人在微笑,那微笑困惑而轻淡,仿佛一触即碎,一个形似的傀儡,一个足以牵动他心神的影子。你看,男人的声音说,要击垮一个人很容易,只要找准弱点就行。即使是封锁得再严密的大脑也会出现疏漏,即使是最为精明的巫师也不是无懈可击。那像是在暗示什么,像是蛊惑,或不过是在简单地阐明事实。侵入心神的手段有那么多、那么多,而镜像中人将柔软眼神投放向空处,恰似遭遇夺魂控制的征兆。

“……你不能……”

朱雀咬紧了牙关,恍惚以为那是真实存在的景象。存在于某处,他无法触及之处,他终究是无法将对方从厄难中拯救出来。“我当然能。”男人的声音说,“我还能做更多。我能在他身上复原你这些日子以来的遭遇,所有的遭遇,一项接着一项。”他阐述得相当缓慢,一字一句变作利刃,摧毁了朱雀残存的一点侥幸、巴望着他不会忍心将自己的血脉与魂器之一逼入死境的侥幸——“无论到了多么严苛的地步,我都有办法确保他被救回来,就像我有办法确保你不直接死去一样。”

水镜中的年轻人仍在微笑,眼神怔忪,片刻过后又垂首看向书本。他脚边的锁链如被赋予生命般舞动起来,在他足踝上密密叠叠地多缠绕了几圈。那未必是真的,朱雀绝望地提醒自己,那多半不是真的——但那该死的幽灵说的没错,他不敢冒险。

“……你不能。”他重复道,双手拢在了身前,一侧手指用力抠紧了另一侧的腕臂。他摇着头,在愈发混乱的思绪中试图向自己确认一些物事。他看见锁链,细而明亮,如燃着火焰,如径直束缚在灵魂上。他想我知道的、我记得的。“你不能确保我不去死。”他哑着嗓子说,“那不是由你来决定的。”

那甚至不是一句有效的警告,因而它也没能换得半点动摇。“没所谓。”男人说,“反正在人活着的时候,能够遭受苦难的形式总归是要多得多。”

这一个布列塔尼亚向他走来,走得更近,贴在他身畔,手掌搭在了他肩头上。起先是肩头,而后是颈项,将将扼紧在不会令人完全窒息的程度。你没办法阻止我,他说,你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从很久以前起,从你杀死你父亲的时候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不会有第二种可能,不会再有任何人向你伸出援手了。你看,是你自己来到孤身一人的地步的。

那声音愈发低沉了,如堕入梦境前的呓语,叫他昏昏然阖拢了大半眼睑,腿脚也失去了站立的气力。他跌落在潮湿的滩涂地上,勉强维持着跪坐的姿态,吃力地抬起头来望向湖泊深处。他看见晨曦,拨开林间雾障,落至粼粼波纹间,映照出永恒春日的光熹。太阳升起来了。太阳升起来了。

“那么,”在他完全丢失理智之前,他听见低沉的、不容置喙的言令,“我们达成协议了吗?”

 

TBC

 

空窗期,没广告。虽然我又在赶稿了。

这个月跑去子站浪了,加上这篇完全没大纲所以进展缓慢。总之填坑需要感谢陪我瞎扯淡的79带来的梗。

什么你问我镜像是不是真的,当然不是真的了,你们以为龙之魔女CC是吃素的吗。

这周以内更Kv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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